期末考试的压力像一层薄雪,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整个校园。晚自习的教室里格外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林微言对着一道解析几何题皱了很久的眉,草稿纸上画满了辅助线,思路却依旧像被浓雾笼罩的小路,看不真切。她轻轻叹了口气,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卡住了?”夏知行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带着温热的气息。她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肩膀几乎贴着林微言的胳膊。
林微言点点头,指着题目小声说:“这里的辅助线不知道该怎么画。”
夏知行的指尖落在她的草稿纸上,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你看,”她一边说一边画,“把这个点和圆心连起来,形成直角三角形,用勾股定理就能算出来了……”
她的呼吸轻轻拂过林微言的耳畔,带着薄荷糖的清凉气息。林微言的心跳忽然乱了节拍,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握着笔的手上,那只手总是很温暖,此刻在灯光下,连指节的弧度都显得格外柔和。
“……听懂了吗?”夏知行讲完,抬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林微言猛地回过神,脸颊有些发烫,慌忙点头:“嗯,懂了,谢谢。”
夏知行笑了笑,没再说话,转回去继续做自己的题。但林微言却再也静不下心,刚才那瞬间的悸动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没有散去。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在意夏知行。会下意识地寻找她的身影,会因为她和别的同学笑得太开心而莫名失落,会把她送的那支钢笔随身携带,连握笔的姿势都变得格外小心。
这些陌生的情绪像藤蔓一样悄悄滋长,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既甜蜜又不安。她不知道这算什么,是比友谊更深的东西吗?还是自己太贪心,想独占这份温暖?
平安夜那天,学校提前放了晚自习。街道两旁的路灯挂起了小小的彩灯,商店的橱窗里摆着圣诞树和麋鹿玩偶,空气里弥漫着节日的气息。
夏知行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苹果,用红色的包装纸包着,递到林微言面前:“平安夜快乐。”
苹果上还系着一根细细的银绳,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我自己包的,是不是很丑?”夏知行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不丑,很好看。”林微言接过来,指尖触到包装纸下微凉的苹果,心里却暖暖的,“我也给你准备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信封,里面装着一张画。画上是两个女孩在雪地里堆雪人,一个笑得露出梨涡,一个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雪人脸上的胡萝卜鼻子歪歪扭扭,旁边还插着两支树枝做的手臂。
夏知行小心翼翼地展开画,眼睛弯成了月牙:“这是我们那天在操场堆的雪人!你连它的歪鼻子都画下来了。”
“嗯。”林微言看着她,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柔和了她的轮廓,“平安夜快乐,知行。”
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却不觉得尴尬。偶尔有晚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簌簌的声响。快到分岔路口时,夏知行忽然停下脚步。
“微言,”她抬头看着林微言,路灯的光在她眼里跳跃,“寒假……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画展?市中心美术馆有个印象派的展,我记得你说过喜欢莫奈。”
林微言的心轻轻一跳,她确实在夏知行面前提过一次,没想到她记了这么久。“好啊。”她用力点头,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
“那我到时候约你。”夏知行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快回去吧,外面冷。”
林微言点点头,转身往家走。走到楼道门口时,她忍不住回头,看到夏知行还站在原地,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见她回头,夏知行冲她挥了挥手,像个小太阳一样,驱散了冬夜的寒意。
寒假很快就到了。看画展那天,夏知行穿了件米白色的羽绒服,戴了条浅灰色的围巾,衬得她皮肤很白。林微言第一次看到她不穿校服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说不出的好看。
美术馆里很安静,柔和的光线打在画作上,莫奈的《睡莲》在光影里泛着朦胧的蓝紫色,雷诺阿的《煎饼磨坊的舞会》充满了明快的色彩和动感。
夏知行其实不太懂画,却一直很认真地听林微言讲。“你看这片光影,”林微言指着一幅画,眼睛里闪着光,“莫奈总是能抓住光线最微妙的变化,明明是静止的画,却像在流动一样。”
“嗯,是很好看。”夏知行看着她,眼神比画还要温柔,“你讲的时候,眼睛在发光。”
林微言愣了一下,脸颊瞬间热了起来,慌忙移开视线,假装去看旁边的画。夏知行却跟了过来,站在她身边,轻声说:“微言,你知道吗?每次看你画画,或者听你讲画的时候,我都觉得……你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林微言的心尖,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林微言的心跳得飞快,不敢看她,只能低着头,盯着地板上自己的影子。
“我以前总觉得,每天嘻嘻哈哈地笑,就能让别人喜欢我,就能不孤单。”夏知行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一丝坦诚,“可是遇到你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不用假装开心,也能被人在意。原来安静地待着,也能这么舒服。”
林微言猛地抬起头,撞进她的眼睛里。那双总是笑盈盈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有温柔,有认真,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缱绻。
周围的人在低声交谈,脚步声轻轻掠过,可林微言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眼前的人。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像要跳出胸腔。
“知行……”她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夏知行看着她,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像冬夜里悄然绽放的花:“没关系,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些。”
她没有再说下去,转身走向下一幅画,仿佛刚才那段话只是随口一提。可林微言知道,不是的。那些藏在字里行间的情绪,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早已在她心里激起了千层浪。
走出美术馆时,外面下起了小雨。细密的雨丝落在脸上,带来微凉的触感。夏知行撑开伞,像往常一样,把大部分伞倾向林微言那边。
这一次,林微言没有推让。她看着两人交叠在伞下的影子,忽然鼓起勇气,轻轻碰了碰夏知行的手。
夏知行的手顿了一下,没有躲开。
林微言的心跳得更快了,她小心翼翼地,一点点靠近,最终,指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
夏知行的手指微微一颤,随即反手握紧了她。她的手心很暖,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首温柔的歌。
林微言看着脚下交握的手,心里忽然明白了。有些心事,不需要说出口,就像此刻的雨,此刻的同行,此刻紧握的温度,早已胜过千言万语。
这个冬天,好像没有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