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刃

男主视角

我第一次见到林晚，是在城郊的乱葬岗。

那天刚下过雨，泥地里混着腐臭的气息，乌鸦在光秃秃的槐树上叫着，难听至极。我本是来处理几个背叛我的人，却听见一堆新土后面传来微弱的响动。拨开半人高的野草，就看见她缩在那里，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裙，胳膊上划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混着泥水，把裙摆染得暗红。

她看见我，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哭喊求饶，只是睁着一双很亮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却又带着点不认输的倔强。“你能带我走吗？”她开口，声音有点哑，却很清晰，“我能干活，洗衣做饭，什么都能做，只要你别把我留在这里。”

我盯着她看了很久。我见过太多人，有谄媚的，有恐惧的，有虚伪的，却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明明身处绝境，眼里却像装着光。我突然觉得有点意思，像在满是灰尘的角落里，发现了一颗没被弄脏的石子。“可以。”我听见自己说，“但你要记住，跟着我，就得听我的话，哪怕我让你去死。”

她点头，用力得像要把脖子折断：“我听话，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把她带回了我的住处，一座建在半山腰的宅子。这里很偏，除了我的手下，很少有人来，院子里的石板路缝里长着杂草，客厅的梁上结着蛛网，处处透着荒凉。我让管家给她找了间房，又找了大夫给她治伤。她倒也懂事，伤还没好利索，就开始帮着管家打扫院子，做饭洗衣，把原本死气沉沉的宅子，打理得有了点人气。

我很少在家，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处理“生意”——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那些需要用刀和血才能解决的麻烦。每次回来，不管多晚，客厅里总会亮着一盏灯，桌上会摆着温热的饭菜。她会坐在桌边等我，看见我进来，就起身给我盛饭，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很平和的暖意。

“今天的菜有点咸了，下次我少放些盐。”

“夜里冷，我给你缝了件棉衣，你试试合不合身。”

“院子里的腊梅开了，我摘了几枝插在花瓶里，你看好看吗？”

她总说这些细碎的话，像春雨一样，一点点落在我心里那片早已干涸的土地上。我从小就没了父母，在街头流浪，靠抢别人的东西活命，后来跟着老大混，见惯了背叛和杀戮，早就忘了温暖是什么感觉。可她的出现，让我觉得这座冰冷的宅子，好像也能称得上是“家”。

我开始期待回家。每次处理完事情，我都会尽快赶回来，想看见她在灯下等我的样子，想听见她跟我说那些细碎的话。我会把别人送我的珠宝首饰给她，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眼里亮晶晶的；我会带她去镇上的集市，看着她像个孩子一样，对着街边的糖画和风车发呆；我会在她睡着的时候，悄悄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的睡颜，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手下的人都说我变了，变得不再像以前那样狠辣，变得有了牵挂。我知道，我是真的爱上她了。我爱她眼里的光，爱她的温柔，爱她给我的那些温暖。我甚至开始想，是不是可以放弃现在的生活，带着她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普通人的日子。

那天是我的生日，我特意推掉了所有的事情，想和她一起过。我买了她最喜欢的桂花糕，还买了一支金步摇，想亲自给她戴上。回到家的时候，她正在厨房做饭，听见我回来，笑着迎出来，接过我手里的东西，说：“你回来啦，菜马上就好。”

吃饭的时候，她给我夹菜，给我倒酒，笑容温柔得像天上的月亮。我看着她，鼓起勇气说：“晚晚，等我把手里的事情处理完，我们就离开这里，去江南好不好？那里有很多好看的花，还有你喜欢的糖画，我们就在那里安家，过一辈子。”

她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笑容：“好啊，我都听你的。”

我很高兴，以为我们真的能有那样的未来。我喝了很多酒，头晕乎乎的，却觉得心里很暖。她扶着我回房间，帮我脱掉外套，又给我倒了杯温水。我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我身边，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晚晚，我爱你，这辈子只会爱你一个人。”

她看着我，眼神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却又很快消失了。她低下头，声音很轻：“我知道。”

就在这时，我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我低下头，看见一把匕首插进了我的胸口，刀柄在她的手里。鲜血顺着匕首流下来，滴在我的衣服上，很快就染成了一片暗红。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她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柔，眼神里只有冰冷的决绝。“为什么？”我的声音很哑，像被砂纸磨过，“晚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拔出匕首，鲜血喷溅在她的脸上，她却毫不在意，只是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萧策，你以为我真的会爱上你这种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吗？我接近你，就是为了杀你。我的父母，还有我的弟弟，都是被你害死的。我忍辱负重，跟在你身边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天。”

原来如此。原来那些温暖，那些温柔，那些我以为的爱意，全都是假的。她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她只是在利用我，利用我的感情，等着给我致命一击。

我觉得心口更疼了，比刀伤还要疼。我看着她，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像被狂风掐灭的烛火。“你……从来都没有……对我动过心吗？哪怕一点点？”我还在抱有希望，希望她能说一句谎话，哪怕只是一句。

她却摇了摇头，眼神冰冷：“没有。我对你只有恨，恨不得食你的肉，喝你的血。现在你死了，我的仇报了，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我笑了，笑得很凄凉。我想起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想起她给我缝的棉衣，想起她插在花瓶里的腊梅，想起我说要带她去江南的承诺。原来那些都是假的，都是她用来迷惑我的手段。我像个傻子一样，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还傻傻地以为自己得到了真爱。

我感觉自己的力气在一点点流失，视线也开始模糊。我伸出手，想再碰一下她的脸，像以前那样，感受她脸上的温度。可她却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我的手，眼神里满是厌恶。

“萧策，你安心地死吧。你的仇，我已经报了。”她转身，没有再看我一眼，一步步走出了房间。

我躺在冰冷的床上，胸口的血还在不停地流。我看着天花板，想起了我小时候，想起了我在街头流浪的日子，想起了我曾经以为再也不会拥有温暖。林晚的出现，像一道光，照亮了我黑暗的人生，可最后，这道光却亲手把我推向了更深的地狱。

我不恨她，真的不恨。我只是觉得很遗憾，遗憾我们的相遇是一场骗局，遗憾我到死都没能得到她一点点的真心，遗憾我再也不能带她去江南，看她喜欢的花，吃她喜欢的糖画。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我好像又看见了她。她站在院子里的腊梅树下，穿着白色的裙子，笑着朝我招手，眼里的光像星星一样亮。“萧策，你看，腊梅开得真好。”

我想回应她，却再也张不开嘴。我的人生，就像一场大火，燃烧过后，只剩下一堆灰烬，什么都没留下。

女主视角

我第一次见到萧策，是在父亲的灵堂前。

那天，天空是灰色的，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父亲的灵柩停在院子里，盖着白布，弟弟趴在灵柩上哭，母亲坐在旁边，眼神空洞，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管家告诉我，父亲是被萧策害死的，因为父亲不愿意跟他合作，不愿意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就派人杀了父亲，还放火烧了我们家的铺子。

我站在灵堂前，看着父亲的遗像，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我发誓，我一定要杀了萧策，为父亲报仇，为我们林家报仇。

为了接近萧策，我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我打听他的喜好，了解他的行踪，知道他经常去城郊的乱葬岗处理“麻烦”，于是我就故意把自己弄伤，躲在那里，等着他出现。我知道他的性格，他冷漠、狠辣，却又带着点奇怪的偏执，他不会对一个身处绝境却不卑不亢的人视而不见。

果然，他发现了我。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神很冷，像淬了冰，可我没有害怕，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向他求救，告诉他我什么都能做，只要他能带我走。他答应了，带我回了他的宅子。

那座宅子很大，却很荒凉，处处透着冰冷的气息。我知道，我在这里的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不能露出任何破绽。我开始帮管家打扫院子，做饭洗衣，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温顺、懂事、懂得感恩的形象。我知道他很少在家，所以每次他回来，我都会在客厅里亮着灯，摆上温热的饭菜，让他觉得这里还有点人气，还有人在等着他。

我会跟他说一些细碎的话，跟他聊院子里的花草，跟他说镇上的趣事，我会给他缝棉衣，给他端热茶，我会用最温柔的眼神看着他，让他以为我真的对他产生了感情。我知道他从小就失去了父母，内心孤独，渴望温暖，所以我就给他温暖，用这些虚假的温柔，一点点麻痹他，让他对我放下戒心，让他爱上我。

他果然上钩了。他开始越来越依赖我，越来越离不开我。他会把珍贵的珠宝首饰给我，会带我去镇上的集市，会在我睡着的时候悄悄坐在我床边。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温柔，越来越炽热，里面充满了爱意。可我知道，那爱意是假的，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我对他没有爱，只有恨，深入骨髓的恨。

每次他对我好的时候，我都会想起父亲的死，想起母亲空洞的眼神，想起弟弟撕心裂肺的哭声。我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不能被他的假象迷惑，我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杀了他，为我的家人报仇。

那天是他的生日，他推掉了所有的事情，想和我一起过。他买了我“最喜欢”的桂花糕，还买了一支金步摇，想亲自给我戴上。吃饭的时候，他跟我说，等他处理完手里的事情，就带我去江南，在那里安家，过一辈子。

我心里冷笑，江南？我怎么可能跟他去江南？我只想让他去死。可我脸上还是带着温柔的笑容，跟他说“好啊，我都听你的”。我知道，机会来了。

我扶着喝醉的他回房间，给他倒了杯温水。他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他身边，认真地跟我说：“晚晚，我爱你，这辈子只会爱你一个人。”

看着他真挚的眼神，我心里没有丝毫动摇，只有冰冷的杀意。我从袖子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趁着他不注意，狠狠地插进了他的胸口。

鲜血喷溅在我的脸上，温热的，带着铁锈的味道。我看着他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心里没有任何愧疚，只有复仇的快感。

他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他，我接近他就是为了杀他，我的家人都是被他害死的。我看着他眼里的希望一点点变成绝望，看着他笑得那么凄凉，心里没有丝毫怜悯。像他这样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就应该有这样的下场。

他问我有没有对他动过心，哪怕一点点。我摇了摇头，告诉他我对他只有恨。我看见他伸出手，想碰我的脸，我毫不犹豫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我不想让他肮脏的手碰到我，哪怕他马上就要死了。

我转身，没有再看他一眼，一步步走出了房间。走出宅子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冰冷的宅子，终于再也不会有那个让我恨之入骨的人了。我的仇报了，我终于可以为我的家人安息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走在空荡荡的街上，我却觉得心里很空，像少了点什么。我想起他给我买的珠宝首饰，想起他带我去集市时的样子，想起他看着我时温柔的眼神。那些画面像碎片一样，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甩了甩头，告诉自己，那些都是假的，都是他用来迷惑我的手段。我不能被这些虚假的回忆影响，我应该高兴，因为我的仇终于报了。

我回到了我早就找好的落脚点，一个偏僻的小客栈。我洗了脸，换了衣服，想把那些血腥的记忆彻底忘掉。可当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我想起萧策最后躺在那里的样子，想起他眼里的绝望和遗憾，心里竟然有了一丝莫名的刺痛。

我到底怎么了？我不是应该高兴吗？我不是应该为复仇成功而庆祝吗？为什么我会觉得难过？

我拿出他给我的那支金步摇，放在手里，看着上面精致的花纹。这是他给我买的，他说要亲自给我戴上。我突然想起他说要带我去江南的承诺，想起他说要和我过一辈子的话。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该多好啊。

可没有如果。他是我的仇人，我杀了他，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我把金步摇扔在一边，蒙上被子，强迫自己睡觉。可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浸湿了枕巾。我不知道这眼泪是为了死去的家人，还是为了那个被我亲手杀死的、曾经给过我虚假温暖的人。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以为复仇能让我解脱，能让我的家人安息。可现在，我却觉得更加痛苦，更加迷茫。我杀了他，却好像也杀死了我自己心里的某一部分。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像在为谁哭泣。我的人生，就像这把插进他胸口的匕首，锋利、冰冷，却也在杀死他的同时，把我自己也拖进了无尽的黑暗里，再也无法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