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尽的回响

雾锁青潭

车子驶离青潭镇的盘山公路，林深打开车窗，风里终于没有了那股潮湿的霉味，带着山间草木的清新。他抬手摸了摸口袋里那张泛黄的照片，指尖还能感受到相纸的粗糙纹理。

手机导航的语音提示突然响起，打破了沉默：“前方两公里，进入城区主干道。”这是他第三次听到这句话，前两次只觉得刺耳，此刻却让他生出一种久违的踏实感。

回到市区的公寓，林深把自己摔进沙发里，盯着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循环里的恐惧、绝望，杂货铺老人的低语，井壁上的娃娃图案，还有穿旗袍女人最后温柔的笑容，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转个不停。

他起身走到书桌前，拿出律师交给自己的一叠文件——那是林秀雅姑姑的遗产清单。除了青潭镇的老宅，还有一个放在律师事务所保险柜里的木盒。

第二天一早，林深去了律师事务所。当那个上了锁的梨花木盒被放在面前时，他的心跳莫名加快。盒子上刻着简单的缠枝纹，锁是黄铜的，已经氧化出一层绿锈。

“林小姐说，只有您亲自来才能打开。”律师递过一把小小的铜钥匙。

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咔嗒”一声轻响，像是打开了另一段尘封的时光。

盒子里没有贵重的珠宝，只有一叠厚厚的信，还有一本摊开的旧相册。

信都是林秀雅姑姑写给那个穿旗袍女人的，收信人一栏写着“阿玉”。

“阿玉，今日镇上的梅花开了，我摘了一枝插在瓶里，就像当年你在时那样。”

“阿玉，我又梦到大火那天，你把我推出火海，自己却跑了回去。我不怪你，真的，我知道你是去找她。”

“阿玉，我在井边种了一棵桃树，等它结果了，我就摘给你吃，就像你当年带我们去摘桃那样。”

林深一页页地翻着，字迹从工整到潦草，纸张从洁白到泛黄。原来姑姑从未怨恨过阿玉的诅咒，她守着老宅，守着桃树，守着满箱的信，只是在等一个道歉的机会。

相册里的照片不多，大多是林秀雅和阿玉的合影。有她们穿着学生装的青涩模样，有阿玉抱着年幼女儿的温柔瞬间，最后一张，是大火后第二年拍的——林秀雅站在空荡荡的林宅前，身边放着一个小小的墓碑，上面没有名字，只刻着一朵玉兰花。

林深突然想起，阿玉旗袍的领口，也绣着一朵玉兰花。

他合上相册，把信和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里。他决定，要回一趟青潭镇。

再次回到林宅时，院子里的杂草已经被人清理过，那棵桃树抽出了新的枝芽，井边的石板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玉兰花环。

林深走进二楼那间房，梳妆台上的铜镜还在，只是镜面已经擦拭干净，映出窗外的阳光。他把那个梨花木盒放在梳妆台上，轻轻打开。

“姑姑，阿玉，你们的故事，该有一个真正的结局了。”

他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坑，把盒子埋了进去，又在上面种了一株玉兰花。做完这一切，他坐在桃树下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离开时，他最后看了一眼林宅。屋檐下的红灯笼还在摇，但风一吹，发出的声音不再是呜咽，而是像温柔的呢喃。

车子驶离青潭镇，这一次，林深没有再看后视镜。他知道，那些关于爱与恨的过往，终于和青潭镇的雾气一起，消散在了时光里。而他，带着这段特殊的记忆，开始了新的生活。

只是偶尔在某个梅花开的清晨，或者桃花结果的午后，他会想起那个穿旗袍的女人，想起那个没有瞳孔的小女孩，想起青潭镇里那段尘封的往事。

然后，他会微微一笑，继续往前走。因为他知道，那些未尽的回响，不是束缚，而是提醒——要珍惜眼前的时光，要善待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