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锁青潭
日子像市区的车流,平稳地向前淌着。林深换了一份离公寓更近的工作,周末会去花市买一束玉兰花插在瓶里,就像信里写的那样。青潭镇的事,渐渐从惊心动魄的噩梦,变成了藏在心底的旧故事。
直到三个月后的一个傍晚,快递员敲开了他的门。
一个牛皮纸信封,没有寄件人姓名,收件地址只写了“林深亲启”,邮戳上的地名,是青潭镇。
林深捏着信封,指尖有些发紧。他坐在玄关拆信,信纸是粗糙的毛边纸,字迹苍老,和杂货铺老人的声音一样沙哑。
“林深小友,见字如面。
你走后,我时常去林宅看看。那株玉兰花发了芽,桃树也结了小果子,想来是秀雅和阿玉都满意了。
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当年大火后,你爷爷来过青潭镇,带着一把锄头,在井边守了三天三夜。他说自己认错了人,害了一条性命,要给那孩子挖个像样的坟。可他挖了三天,什么也没挖到,最后是哭着走的。
后来秀雅回来,在井边立了那块没名字的碑。我常看见她对着碑说话,说你爷爷每年都会寄钱来,说你父亲小时候还来过镇上,只是那时候他太小,不记得了。
阿玉的诅咒,其实早该破了。她守着恨,秀雅守着歉,你爷爷守着悔,大家都困在了那天的火里。是你把所有人都拉了出来。
镇上最近来了几个年轻人,说要把老房子修一修,办个民俗馆。我跟他们说了林宅的故事,他们说要把那间二楼的房留着,摆上镜子和梳妆台,就像当年那样。只是不再挂红灯笼了,要挂玉兰花灯。
如果你有空,就回来看看吧。青潭镇的雾,散了。”
信的末尾,没有署名,只画了一个小小的娃娃,眼睛圆圆的,这次有了瞳孔。
林深把信折好,放进那个梨花木盒的同款小盒子里。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突然想起离开青潭镇时的夕阳,把林宅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周末的时候,林深买了去青潭镇的车票。
车子驶进镇口,他看见主街上挂着新的灯笼,是淡紫色的玉兰花样式。老王杂货铺的门开着,老人坐在门口的摇椅上,看见他,笑着挥了挥手。
“来了?”
“来了。”
林深走进林宅,院子里的玉兰花已经开了,淡淡的香。桃树上挂着青涩的果子,井边的石板干干净净,放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插着几枝桃花。
二楼的房间里,梳妆台擦得锃亮,铜镜里映着窗外的阳光。墙上挂着一张放大的照片,是林秀雅和阿玉穿着学生装的合影,两个人笑得很灿烂。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朵玉兰花:“叔叔,你是林深吗?王爷爷说你会来。这是给你的,阿玉阿姨最喜欢玉兰花了。”
林深接过花,轻轻放在梳妆台上。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笑了。
离开的时候,老人送他到镇口。风里带着玉兰花的香,阳光暖暖的。
“下次来,桃花就熟了。”
“好,下次来吃桃。”
车子驶离青潭镇,林深回头看了一眼。镇口的玉兰花灯亮了起来,在夕阳下,像一串星星。
他知道,他还会再来的。不是为了那些过去的恩怨,而是为了看看那些盛开的花,看看那个不再被雾气锁住的青潭镇,看看那些终于得到安宁的人。
而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故事,就像青潭镇的水,清澈见底,再也没有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