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锁青潭
月光刚爬上民俗馆的飞檐,堂屋里的玉兰灯突然“噼啪”炸了个灯花,暖黄的光瞬间冷成青白色,像停尸间的长明灯。林深刚把日记本塞进抽屉,就听见身后传来“嗒”的一声轻响——是照片从梨花木盒里滑了出来,背面朝上落在青砖地上,秀雅那行“谢谢你,记着我们”的字迹,正被水渍般的黑影慢慢覆盖,笔画扭曲成挣扎的细线,像有虫子在纸里爬。
他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照片边缘,就被烫得缩回手。照片上的玉兰花不知何时沾了层黏腻的黑雾,花瓣纹路里渗着暗红的点,像凝固的血珠。更让人发毛的是,照片里阿玉和秀雅的脸竟模糊了,发间的玉兰花瓣一片片竖起,花瓣尖儿透着寒光,像无数把小刀子对着他。
“咚、咚、咚。”
堂屋的木门突然被敲响,节奏慢得诡异,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尖上。林深攥紧口袋里的打火机,刚要开口问“谁”,门缝里突然渗进一缕黑雾,雾里裹着半片枯梨树叶,叶面上的斗笠影子竟动了——斗笠下慢慢露出半张脸,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正对着他“看”。
“记着……就该一起留下啊。”
雾里传来女人的声音,不是阿玉的温柔,也不是秀雅的清脆,而是像两片枯树叶在摩擦,每说一个字,门缝里的黑雾就浓一分,地上的照片突然自己翻了个面,阿玉和秀雅的身影竟从照片里“浮”了出来,脚不沾地地飘在半空,脸上没有五官,只有和树叶影子一样的黑洞,发间的玉兰花散着腥气。
老人突然从里屋冲出来,手里举着那面拼好的碎镜,镜面反射着青白色的灯光,照在飘着的影子上。影子发出“滋啦”的声响,黑雾淡了些,却没散,反而顺着碎镜的裂纹往老人手里钻。“它把阿玉和秀雅的残念当壳了!这不是幻影,是它啃食记忆拼出来的‘替身’!”
小姑娘突然尖叫,指着林深的后背——他的衬衫上不知何时爬了无数根细如发丝的黑影,正顺着衣领往他脖子上缠,黑影碰到皮肤的地方,立刻起了道红痕,和当年阿玉手腕上的锁痕一模一样。更恐怖的是,他的影子落在墙上,竟长出了斗笠的轮廓,斗笠下的黑影正慢慢和他的影子重合。
“烧照片!快烧了它!”老人急得把碎镜往地上摔,镜面没碎,反而映出更多黑影,从民俗馆的各个角落冒出来——樟木箱的缝隙里、铜镜的边缘、甚至玉兰灯的灯芯里,无数个斗笠影子正朝着中间聚拢,拼成一个巨大的黑影,把整个堂屋都罩在里面。
林深掏出打火机,刚要往照片上点,飘着的影子突然扑过来,指甲尖儿刮到他的手腕,留下三道血痕。血珠滴在地上,立刻被黑雾吸了进去,黑影发出满足的嘶嘶声,墙上林深的影子彻底和斗笠影子重合了,他突然觉得脖子被勒得喘不过气,像有双无形的手在掐他。
“用玉兰花瓣!往影子上撒!”小姑娘抓起桌上的布包,把干玉兰花瓣往黑影上撒。花瓣碰到黑影,立刻燃起淡蓝色的火,黑影发出凄厉的尖啸,可火刚烧起来,就被越来越浓的黑雾压了下去,花瓣反而变成了黑色,像被墨汁染过,飘落在地上,竟长出了细小的梨树根,根须上缠着半块纽扣,纽扣上的血痕正往林深的方向爬。
林深突然想起日记里的话——“每代人守的不是锁,是化血的念”。他猛地把照片往火上凑,淡蓝色的火焰立刻裹住照片,飘着的影子发出更尖的啸声,黑雾里突然伸出无数只手,有的像阿玉的,有的像秀雅的,还有的像斗笠人的枯手,都在抓他手里的照片。
“记着你们,不是让你们被它利用!”林深咬着牙把照片往地上摔,火焰“腾”地窜起,照亮了整个堂屋。黑影在火里扭曲挣扎,无数个斗笠影子慢慢散开,露出里面阿玉和秀雅的真正残念——两道淡淡的白影,正对着他挥手,像在说“再见”。
火灭时,照片变成了灰烬,地上的梨树根也枯萎了,堂屋里的黑雾慢慢散去,只有墙上林深的影子还留着淡淡的斗笠轮廓,像个抹不掉的印记。三人瘫坐在地上,浑身是汗,刚要松口气,就听见民俗馆的后院传来“哗啦”一声——
是那口被红绳封着的井,井盖不知何时被掀开了,井里飘出一缕黑雾,雾里裹着半片玉兰花瓣,花瓣上的斗笠影子,比之前更淡了,却还在动。
青潭镇的雾又浓了,这次的雾里不仅有玉兰花的腥气,还有淡淡的血腥味,民俗馆的玉兰灯忽明忽暗,灯影里,似乎有无数个斗笠影子在晃动,像在等着下一个“记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