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碑秘语

雾锁青潭

林深抱着小女孩踏上废墟外的土路时，鞋底沾着的黑土突然簌簌脱落，露出底下正常的黄土——仿佛骨笛镇的邪祟被阳光彻底斩断了纠缠。小女孩趴在他肩头，小手还攥着他的衣襟，眼神却不再怯生生，正好奇地盯着远处随风摆动的狗尾巴草。

“阿婆，我们接下来去哪？”林深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王阿婆，她手里的玉兰图已经叠得整整齐齐，只是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攥得太紧的红痕。

王阿婆抬头望了望天色，眉头却没舒展：“按理说该回青潭镇，可玉兰图刚才被邪气侵过，虽靠你的血暂时唤醒，却还没彻底恢复。老辈人说，这图是‘引念’的物件，刚才镇住了巫师的心脏，怕是已经惊动了别处的‘执念’。”

话音刚落，小女孩突然指着前方的岔路，小声说：“林深哥哥，那里有块石头在发光。”

林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岔路尽头的矮坡上，立着一块半埋在土里的残碑，碑身布满青苔，却有微弱的青光从裂缝里渗出来，在阳光下泛着冷幽幽的光。他将小女孩放下，牵起她的手：“去看看。”

走近了才发现，残碑上刻着模糊的字迹，大多已经风化，只隐约能辨认出“青潭”“血祭”“雾眼”几个字眼。王阿婆蹲下身，用袖口擦去碑上的青苔，突然“嘶”了一声：“这碑上的字...和青潭镇老祠堂的碑刻一样，是前朝的巫文！”

林深刚要追问，脚下的土地突然轻轻震动，残碑的裂缝里涌出更多青光，雾气竟再次从地面冒出来——这次的雾不是骨笛镇的黑雾，而是淡青色的，像裹着一层薄纱，却带着比之前更浓的寒意。

“不好！是‘雾眼’要开了！”王阿婆猛地起身，拉着林深往后退，“老辈人说，青潭山脉藏着七处‘雾眼’，每处都连着一个执念极深的亡魂，骨笛镇是一处，这残碑底下怕是另一处！”

小女孩突然抓住林深的手，声音发颤：“林深哥哥，我听到有人在哭...好多人在哭。”

林深侧耳细听，果然听见青雾里传来细碎的呜咽声，像是无数人凑在耳边低语，那些声音缠在心头，让人一阵阵发慌。他赶紧摸出怀里的木盒子，刚打开盒盖，里面的绣针就“嗡嗡”作响，却不再像之前那样飞出去，反而贴在盒底发抖。

“绣针怕这雾？”林深心头一沉，却见残碑上的青光突然变亮，碑身剧烈晃动，从裂缝里伸出无数根青灰色的藤蔓，藤蔓上长着尖刺，还挂着一颗颗发黑的浆果，凑近了能闻到一股甜腥气——和骨笛镇的血腥味一模一样。

“这些是‘怨藤’！被缠上就会被吸走阳气！”王阿婆大喊着，从怀里掏出一把晒干的艾草，点燃后往藤蔓上扔去。艾草烧起的浓烟裹着焦味，藤蔓果然往后缩了缩，可很快又重新伸出来，甚至长得更粗，尖刺上开始滴下粘稠的黑汁，落在地上就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林深将小女孩护在身后，举起仅剩的半根烛火——刚才在骨笛镇烧了心脏后，烛火就变得微弱，此刻却突然亮了几分。他试着用烛火去碰藤蔓，“滋啦”一声，藤蔓被烧得蜷缩起来，黑汁滴在烛火上，竟让火焰变成了青蓝色。

“烛火能烧它！”林深眼睛一亮，可刚往前迈了一步，青雾里突然冲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穿着破烂的布衣，头发遮住了脸，伸出枯瘦的手就抓向小女孩的胳膊！

林深反应极快，侧身挡住小女孩，用烛火去烧那只手。可这次，烛火碰到那只手，竟只发出“噗”的一声，就暗了下去——那身影的身上，裹着比怨藤更浓的寒气。

“是‘雾灵’！是这雾眼的主人！”王阿婆的声音带着恐惧，“它的执念太深，普通的阳气烧不动它！”

那身影见没抓到小女孩，突然抬起头，头发散开，露出一张腐烂的脸，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个黑洞，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猛地朝林深扑过来！

林深往后退时，怀里的玉兰图突然掉了出来，丝绢上的玉兰花再次变得暗淡，却有一片花瓣脱离了丝绢，飘向那雾灵。花瓣落在雾灵身上，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雾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消散，可很快又重新凝聚，甚至变得更清晰——它的胸口，竟插着一把生锈的匕首。

“匕首...是它的执念！”林深突然明白过来，指着雾灵胸口的匕首大喊，“它是被人用匕首杀死的，这匕首就是它的执念根源！”

王阿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那匕首上刻着一个“苏”字。她突然想起什么，脸色骤变：“我记起来了！老祠堂的族谱里写过，前朝有个姓苏的女子，被诬陷偷了族里的玉佩，被人用匕首捅死在这残碑下，尸体扔去喂了野狗...她的怨气，竟困在这里几百年！”

雾灵像是听懂了她的话，突然停止了攻击，只是站在青雾里呜咽，胸口的匕首开始发烫，泛着红光。林深看着它痛苦的模样，突然松开了握紧的拳头——他想起李伯说的“心有暖意，雾自消散”，骨笛镇是靠人血唤醒的玉兰图，那这雾灵，或许需要的不是毁灭，而是解脱。

他慢慢走向雾灵，将手里的烛火凑到匕首旁。这次，他没有用烛火去烧雾灵，而是对着匕首轻声说：“你的冤屈，我们帮你洗。”

话音刚落，烛火突然变亮，青雾里的呜咽声渐渐小了，雾灵胸口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化作一缕青烟。雾灵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点点青光，飘向残碑的裂缝——那些青光钻进裂缝后，残碑上的字迹突然变得清晰，露出了最后几行字：“苏女含冤，匕首为证，遇暖则散，遇善则安。”

青雾渐渐退去，怨藤也枯萎成了灰烬，残碑上的青光彻底消失，只剩下一块普通的石头。小女孩拉着林深的衣角，小声说：“林深哥哥，哭声不见了。”

林深捡起地上的匕首——那匕首已经不再生锈，反而泛着温润的光，刀柄上的“苏”字清晰可见。他将匕首递给王阿婆：“这匕首，或许能帮她洗清冤屈。”

王阿婆接过匕首，眼眶有些发红：“几百年了，她终于能安心了。”

阳光重新洒在土路上，远处的狗尾巴草随风摆动，小女孩追着一只蝴蝶跑了起来，笑声清脆。林深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玉兰图——丝绢上的玉兰花恢复了洁白，花瓣上的血色淡了些，却多了一丝温润的光。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青潭山脉的七处雾眼，他们才找到了两处，还有更多的执念等着被化解。但他不再迷茫，因为他明白，化解执念的不是武力，而是心底的暖意与善意。

林深握紧了玉兰图，朝着小女孩跑远的方向追去，王阿婆拿着匕首跟在后面，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土路上，只留下残碑立在原地，在阳光下静静诉说着被解开的百年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