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是被草叶上的露水滴醒的。
指尖先于意识感知到凉意,她睁开眼,视线里铺着一层细碎的蓝紫色——是星落草。草茎纤细如丝线,顶端的银星沾着晨露,在刚破晓的微光里折射出极淡的虹,像有人把揉碎的银河撒在了草地上。她试着抬手碰了碰,银星轻轻颤了颤,竟顺着她的指尖蹭了蹭,像只温顺的小兽。
“人类?”
声音自身后传来时,林晚正盯着那株“撒娇”的星落草发怔。那声音清得像山涧的泉水,裹着晨雾的湿意,落在耳尖时竟让她莫名地安定下来。她猛地回头,呼吸却在看清来人时顿了半拍。
男人半蹲在不远处的草坡上,银发被晨露打湿了几缕,贴在颈侧,泛着柔和的光。最让她移不开眼的是他的眼睛:左眼是初春融雪后的琉璃蓝,干净得能映出她此刻茫然的模样;右眼却是深琥珀色,像盛着落日时最后一捧熔金,瞳仁里还浮着极淡的魔法光晕,随呼吸轻轻晃动。他指尖捏着一片星落草叶子,草叶上的银星正绕着他的指尖打转,像是在跳舞。
“我叫艾德里安,是这片月影森林的守林人。”他的声音放得更轻,慢慢站起身,怕惊到她似的。黑色斗篷的下摆扫过草地,带起几片星落草的银星,“你身上没有魔法波动,是从裂隙来的旅人,对吗?”
林晚点头,喉咙发紧,只能小声报出自己的名字:“林晚。我……我醒来就在这儿了。”
艾德里安沉默了片刻,从斗篷内侧摸出一枚吊坠。银链很细,坠子是只蜷缩的银狼,狼眼处嵌着两颗极小的星落草晶石,在晨光里闪着微光。“戴着它,”他递过来时,林晚注意到他的指尖泛着淡淡的蓝,“低阶魔兽会避开星落草的气息,森林里的路不好走。”
他的木屋藏在一片高大的星落木后面,屋顶铺着晒干的星落草帘,风一吹就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在说悄悄话。屋内的书架占了半面墙,古籍的纸页泛着暖黄,艾德里安煮茶时,林晚才发现他拿茶叶的手很稳——指尖修长,指节处有淡淡的薄茧,是常年摸草药和古籍磨出来的。
“星落草只认两种人,”茶汤泛着浅银,艾德里安把杯子推到她面前,声音轻得像落在茶面上的热气,“一种是迷路的旅人,它会引着走;另一种是我们异瞳者,能听见它的声音。”他顿了顿,琉璃蓝的左眼垂了垂,“族里说这是诅咒,所以我来守森林了。”
林晚捧着杯子,指尖传来温热。她看着艾德里安垂眼时,银发落在脸颊旁的模样,忽然轻声说:“才不是诅咒呢。”她抬手指了指他的眼睛,声音里带着认真,“左眼像早上的森林,右眼像晚上的星星,很好看的。”
艾德里安的动作猛地顿住。他抬头时,林晚看见他琥珀色的右眼里,银星似的光晕忽然亮了些,连耳尖都悄悄漫上了淡红。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轻轻“嗯”了一声,指尖捏着杯沿,指节微微泛白。
后来的日子,林晚总跟着艾德里安跑。他教她认草药时,会把有毒的草挪到离她远些的地方;她帮他翻古籍时,他会提前把书页压平,怕纸边刮到她的手。有次他们在湖边待着,水精灵的歌声飘过来时,林晚靠在艾德里安的肩上睡着了,醒来时发现他一动不动,斗篷悄悄盖在她身上,指尖还凝着一点暖光——怕她冷。
裂隙打开的前一天,艾德里安在星落草坡上找到她。他站在晨光里,银发上沾着银星,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如果想回去,我……我能送你到裂隙口。”
林晚看着他。他的左眼映着整片草坡的蓝紫,右眼盛着晨光,眼底藏着期待,又藏着怕被拒绝的不安。她忽然笑了,伸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微凉,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指缝里还沾着星落草的淡香。
“我不回去啦。”林晚的声音轻轻的,却很坚定,“这里有会唱歌的水精灵,有能说话的星落草,还有你——我想留在这儿。”
艾德里安的手猛地收紧。他低头时,林晚看见他眼底的光忽然亮了,像整片草坡的银星都落了进去。他没说话,只是慢慢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很轻,像晨露落在星落草上,带着他身上的茶香和星落草的淡香。
那天晚上,月影森林的星落草全开花了。银星缀满了每一根草茎,整片森林都泛着温柔的银光,像落下了一场不会化的雪。艾德里安牵着林晚的手,走在草坡上时,林晚听见星落草的声音——细细碎碎的,像在笑。
她靠在艾德里安身边,看着他眼里的星光,忽然觉得,或许她从来不是意外掉进这个世界。她是被星落草引着,来见这个有双好看眼睛的守林人,来和他一起,守着这片会发光的森林,度过一个又一个,有星光、有茶香、有彼此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