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灯背面空着，螺丝孔还留着浅浅的印子，我手指停在那儿，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抽屉拉开又推上，床底扫了一圈，画本不在，昨夜他拿走的笔记本里夹着旧日记，那本泛黄的册子一直藏在里面，我没来得及取出来，外套刚套上肩，门把手一沉，一张纸条卡在锁缝里，抽出时闻到一点薄荷味，纸条上写着：“别动，我在等你回话”，字是横写的，笔画工整，我攥着纸条下楼，卫衣帽子没戴，风刮过耳侧，发尾打在脸上有点疼，宿舍楼后角的路灯坏了，只有远处教学楼的光斜切过来一段路面，他站在明暗交界的地方，手里翻着那本画册，页边已经卷了，火场那一页摊开着
“裴”字在火焰中央，用红颜料画的，边缘晕开，他抬头看我，手指没移开那行字，我冲过去伸手要抢，他侧身避开，第二次扑上前时，他抓住我手腕，掌心温热，力道很轻，却稳得住我不挣脱，“这‘血’……是你画的？”他声音低，“还是真的？”，我没摇头也没点头，他另一只手翻过画页，指着副驾驶窗外那只伸进来的人手——我画得很细，指节上的疤痕位置清晰，他袖口卷着，小臂外露，那道旧伤从腕骨延伸到中指根部，弧度和画里的一模一样，“那天高速上，”他喉咙动了一下，“我是不是为了救你，才上了那辆车？”
风忽然大了，吹动画纸哗响，我想抽回手，他松开了，我伸手再去夺画本，他这次没拦，任我一把合上抱进怀里，纸页贴着胸口，我能感觉到它在微微颤，他盯着我，眼神不像平时那样冷，“你记得多少？”他问，我转身就走，“沈昭昭”他在后面叫住我。我停下，背对着他
“你说一句话也好，写一个字也行”他说，“七年了，为什么偏偏是我回来的时候，你开始画画？”，我没回头，从包里抽出随身的笔记本，撕下一页，写下三个字：“你忘了”，然后当着他面，把纸揉成团，塞进嘴里，他猛地往前一步，呼吸一滞：“别这样……”，我没嚼，也没咽，只是含着，纸角露在唇外，被风吹得轻轻抖，他看着我，忽然说：“我没忘，只是不敢信——我曾为你退学”，我闭了闭眼，吞下去的时候，纸团卡在喉咙口，我咳了一声，眼底发酸，他伸手想扶我肩膀，又收回去
“你父亲的事，”他声音哑了，“是不是和裴家有关？”，我往后退了半步，脚跟踩到一块松动的地砖，发出轻微的响动，远处绿化带窸窣了一下，我偏头看去，树影晃了晃，一道反光一闪而过——手机镜头的光，是林若薇
我立刻把画本往怀里紧了紧，低头快步往宿舍楼走，“明天还你”他在后面说，我没应，也没回头，推开宿舍门，屋里黑着，我拧亮台灯，红点没亮，摄像头还没装回去，我把画本塞进床垫底下，坐到桌前，手指还在发抖，窗外风停了，树影不动，对面教学楼的电子钟跳到00:12，我拉开抽屉，取出助听器，按了开关，芯片运行正常，昨晚所有录音都在，但我没回放，只是把它放在掌心，握了一会儿，门外走廊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口停了几秒，又慢慢走远，我起身把门反锁，顺手将炭笔放进外套内袋，手机震动一下，是图书馆系统通知：《行为心理学》续借成功，我盯着屏幕，没点开
半小时前，裴烬站在我面前说“我曾为你退学”，语气像在念一句迟到了七年的证词，我打开笔记本，翻到空白页，想画点什么，笔尖悬着，迟迟落不下去，突然想起他刚才说话时，左手一直在摸腕上的机械表，一圈一圈，那时风很大，吹起他的风衣角，也掀起了袖口——那道疤在灯光下看得更清楚了，边缘不整齐，像是玻璃划的，不是一次就能留下的伤，我放下笔，把旧日记从笔记本里抽出来，重新看了一遍那行字：“江城高速南段维修站”，红笔圈得很用力，几乎划破纸。
我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原本贴着一张车票存根，现在只剩下一小块胶痕，我记得那是父亲最后一次出差的返程票，日期是2017年12月6日，第二天他会开车接我放学，结果那天下午，我等不到人，再醒来时，我已经在医院，喉咙痛得说不出话，耳边全是仪器滴答声，我合上日记，塞进枕头下面，台灯罩子有点歪，我伸手扶正，余光瞥见窗玻璃映出我的脸——苍白，眼睛很亮，嘴唇因为刚才吞纸还有些肿，楼下传来自行车倒地的声音，接着是金属支架摩擦地面的刺啦声，我走到窗边往下看
裴烬还站在原地，低着头，一只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另一只手捏着那张我没接的续借通知单，他没走，他抬起头，目光正好撞上我的视线，我们隔着三层楼的距离对望着，谁都没动，他举起手里的纸条，晃了一下，然后慢慢撕成两半，扔进路边垃圾桶，转身时，他抬手看了眼表，动作顿了一下，我后退一步，离开窗边，桌上的炭笔滚了一下，掉在地上，我弯腰去捡，指尖碰到笔杆的瞬间，听见楼下铁门被推开的声音，我直起身，望向门口，门缝底下，慢慢推进来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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