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糖还在桌角,阳光照在它透明的糖纸上,闪了一下,我把它捡起来,放进卫衣口袋,拉链擦过指尖,走廊很安静,刚下课的学生三三两两走远了,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往宿舍走,包里的稿纸边角硌着手臂,那页被调包的演讲稿,我还留着,楼道灯忽明忽暗,走到三楼转角时,一个男人挡在楼梯口,他穿着皱巴巴的夹克,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指节粗大,指甲缝里有黑渍,他抬头看见我,咧开嘴:“哟,这就是沈家大小姐?装得挺像样啊”,我没停步,想从他身边绕过去。
他猛地伸手拦住,照片甩到我面前:“你爸杀人那年,你在孤儿院登记的名字叫林知夏,背面写着‘父案待审’——现在倒学会装失语了?”,照片上的小女孩扎着双马尾,站在铁门旁,眼神怯生生的,那是七年前,我的手贴上助听器,红灯无声亮起,录音开始,他盯着我,声音拔高:“杀人犯的女儿,也配住这栋楼?也配拿沈家的房子?王淑兰让我告诉你,房产证今晚必须交出来,不然明天全校都知道你是怎么骗吃骗喝的!”,我抬起手,在空中慢慢写了个“真”字,又写下“相”
他嗤笑一声,一把抓住我手腕:“你还敢写?我看你是疯病犯了!”用力一扯,我撞上墙,后脑磕在瓷砖上,嗡的一声,脚步声从楼梯下方传来,急促有力,裴烬冲上来时,风带起他的衣角,他看也没看那人,直接把我拽到身后,手掌撑在墙上,拳头砸向砖缝,发出闷响:“再碰她一下,我就把你扔下去”,男人往后退半步,但仍指着我:“她爸是杀人犯!她根本不是什么车祸幸存者,她是逃出来的!”,“那你去报警”裴烬淡淡到,“警察查不到你姐挪用遗产的流水账?查不到她儿子靠这笔钱进赌场输光了?还是说——你们就靠造谣,才敢站在这儿说话?”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是一张银行转账记录截图,备注栏写着“沈宅房产抵押款”,收款人名字被红圈标出,男人脸色变了,裴烬盯着他:“你现在走,还能平安下楼,再动她一下,我不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男人咬牙,瞪了我一眼,转身快步下楼,脚步声消失在拐角,我靠着墙,呼吸有点发紧,手腕被掐过的地方隐隐发热,裴烬转过身,扶住我肩膀:“能走吗?”
我点头,试着迈步,脚刚抬,身后突然传来一股推力,是那个男人又折回来了,我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后倒去,台阶边缘撞上小腿,身体翻转,后背重重砸在第二级台阶上,头磕了一下,意识断了一瞬,睁开眼时,天花板是白的,灯光刺眼,有人把我抱了起来,手臂很稳,是裴烬,他抱着我往医务室走,步伐很快,我靠在他胸口,听见心跳声,比平时快,我想说话,但喉咙像被堵住,到了医务室,医生让我躺下,掀开头发检查后脑,我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有人握住我的手
我睁开眼,是裴烬,他坐在我旁边,另一只手搭在椅背上,机械表发出轻微的走针声,嗒、嗒、嗒,医生走了出去,说需要观察半小时,房间里只剩我们,我慢慢抬起手,摸了摸手腕上的疤痕,那里还在发烫,裴烬低着头,手指轻轻敲了两下表盘,我忽然想起什么,挣扎着要坐起来,他立刻按住我肩膀:“别动”,我摇头,嘴唇动了动,用口型说出三个字:别忘了,他的手指顿住了,我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别忘
他眼眶突然红了,喉结动了一下,俯身靠近,声音压得很低:“我没忘……你的眼睛,比记忆更清楚”,我没有移开视线,窗外风刮得厉害,树枝拍打着玻璃,医务室的灯一直亮着,护士进来换了一次药,又出去了,她走后,裴烬把椅子拉近床边,手肘撑在膝盖上,低头看着地面,我缓缓抬起手,从口袋里掏出那颗薄荷糖,糖纸已经被体温焐热了,我放在掌心,递给他,他愣了一下,没接,只是看着我,我又往前递了递,他伸手接过,没剥开,握在手里,外面天色彻底黑了下来,雪开始下,一片一片砸在窗上,融化成水痕
我闭上眼睛,火场的画面又浮现出来——火焰吞掉座椅,安全带卡住,车门打不开,我拼命拍打窗户,玻璃映出我扭曲的脸,还有一个人影冲进火里,他背着我往外跑,手臂被划破,血滴在地上,我记得他的背很宽,衣服上有种干净的味道,我猛地睁开眼,裴烬正盯着我,眼里有光在晃,我想起什么,艰难地抬起手,在空中写下两个字:救我,他盯着那两个字,呼吸变了,过了几秒,他伸手,轻轻覆上我的手背,声音哑得不像话:“那天你说的第一个词……是‘救我’。”,我点头,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变了,不再是那种隔着距离的审视,而是某种沉到底的东西
“我记得你的声音”他说,“很小,很抖,但一直在喊‘救我’。”,我喉咙发紧,想哭,但没流眼泪,他忽然站起来,走到门边,把锁扣上了,然后回来坐下,从背包侧袋拿出一颗新的薄荷糖,剥开,放在我手里,“下次别吞纸条了”他说,“你想告诉我的事,不用非得咽下去”,我低头看着糖,手指收紧,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敲门声响起,裴烬没动
敲门声又响了两下,接着是女人的声音:“医生在吗?我来看看我侄女”,是王淑兰,裴烬低头看我,我摇头,示意不要开门,他站在门后,没应声,外面静了几秒,脚步声终于走远,我松了口气,手慢慢垂下来,裴烬重新坐下,把我的手塞进被子里,盖好,“睡一会儿”他说,“我在这儿”,我没闭眼,看着他袖口卷起的痕迹,露出小臂上的疤,那道伤,和我的一样,都是七年前留下的,雪还在下,我终于合上眼,手指仍攥着那颗糖
他的手轻轻落在被子上,离我的手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