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番外：澹台烬·烬雪映月

景国皇宫的夜，总是格外寂静，尤其是帝后所居的昭阳殿。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一地清冷银辉，将殿内奢华精致的陈设勾勒出明暗交错的轮廓，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的沉重。

澹台烬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身为景皇，他早已习惯了掌控一切，运筹帷幄，将天下置于掌心。然而，那场席卷三国的光幕，却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入他看似坚不可摧的世界，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细微却持续的不适。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身旁软榻上已然熟睡的黎苏苏（叶夕雾）。她睡颜恬静，呼吸均匀，仿佛外界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光幕揭示的一切，于她而言，是原主的罪孽与难以承受的愧疚，于他澹台烬而言，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

盛国皇宫，那个卑微如尘、任人欺凌的质子。叶夕雾（原主）嚣张跋扈的嘴脸，鞭打，辱骂，刻骨的寒意与恨意。

那个总是安静站在不远处，身着素衣、眉目温婉的女子——叶冰裳。她从未像其他人那般欺辱过他，甚至…在他最狼狈时，她的侍女嘉卉曾偷偷塞给过他一个冰冷的、却能果腹的馒头。

宫宴那晚，那杯被下了药的酒…阴差阳错，改变了他与叶夕雾（原主）的命运轨迹，也间接…将他推向了与后来这个占据叶夕雾身体的黎苏苏相遇相爱的道路。

光幕之中，叶冰裳那凄惨的一生，被窃取的命格，被践踏的尊严，被利用的善意，被抛弃的绝望，以及最终为他国帝王挡刀、长眠冰棺的结局…一幕幕，清晰无比。

澹台烬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他并非同情心泛滥之人。世间苦难太多，他自身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心肠早已冷硬如铁。叶冰裳的悲剧，于宏大的天下棋局而言，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但…这粒尘埃，却偏偏与他的人生轨迹，有过那么几次极淡、却无法完全抹去的交错。

那个馒头。

那杯改变命运的药酒。

以及…叶家全族叛逃北景，独留她承受南盛百姓怒火时，他所保持的、理所当然的沉默。他甚至…默许了下属对叶家的接应，只因叶清宇的投降于他有利，而叶冰裳…一个无关紧要的庶女，不值得他多费半分心思。

如今想来，那份“无关紧要”，是何等的讽刺。

她才是叶家一切富贵的真正源头，却是被榨干利用后、唯一被丢弃的残渣。

而他自己，某种程度上，竟是叶家叛逃、叶冰裳被万众唾弃的最终受益者之一。他得到了叶家的投诚，得到了叶清宇这员大将，更因叶夕雾（黎苏苏）的到来，得到了救赎与爱。

他的圆满，似乎也隐约建立在对另一个女子极致不公的残酷之上。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一种极其陌生且不悦的情绪。并非愧疚，更像是一种…被玷污的感觉。仿佛他精心构筑的、与苏苏之间的纯粹世界，被强行掺入了一丝来自外界、源于他人悲剧的阴影。

“苏苏觉得亏欠她…”他看着熟睡的爱妻，低声自语，眸色深沉，“朕…却觉得，像是被强塞了一段不属于朕的孽债。”

他的一生，恨得鲜明，爱得炽烈。恨时，要毁天灭地；爱时，可倾尽所有。唯独这种模糊的、牵扯不清的、因间接关联而产生的微妙负累感，让他无所适从，甚至有些烦躁。

他无法去恨一个如此悲惨死去的女人，却也绝不可能去爱或怜悯。那与他无关。

最终，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断。

“叶家罪孽，已得报应。”他仿佛在对自己下达旨意，“至于叶冰裳…北离明德帝既已追封厚葬，朕便下旨，令史官在其列传后附笔，言明其真实身世与所受苦难，正其名分，斥叶家之恶。”

这已是他能想到的、最“得体”的处理方式。给予一个死去的、与他有微弱关联的女子一个史书上的公道，以此抹平那丝不悦，也全了苏苏的心愿。至于更多的…抱歉、忏悔、弥补？那从不在景皇澹台烬的考虑范围之内。

月光依旧冰冷，映照着他俊美却淡漠的侧脸。

他的世界很小，只容得下他在意的人。其余众生，皆是背景与棋子。叶冰裳，终究只是他波澜壮阔人生中，一个极其模糊、偶然掠过水面的倒影，虽有片刻涟漪，却终究沉于水底，再无声息。

于他而言，一切爱恨情仇，皆如烬火，燃时焚尽一切，熄后冷寂如灰。唯有映照在他心间的那轮明月（黎苏苏），才是永恒。

（番外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