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氤氲中，祖父的身影若隐若现。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我以为已经遭遇不测的老人，此刻就站在云雾缭绕的谷中，竹杖芒鞋，神态安详。
“祖父！”我向前奔去，却在触及他衣角的刹那穿身而过——那竟是一道虚影。
“落儿。”祖父的虚影露出慈祥的笑容，“你能来到此处，说明已然知晓部分真相。此刻你所见的，是我三年前留下的神识幻影。”
凌绝警惕地将我护在身后：“苏太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殿下。”祖父的虚影向凌绝微微颔首，“终南山一别，已是三载。当年托付之事，殿下做得很好。”
我急切追问：“祖父，您现在究竟在何处？是否安好？”
“老夫无恙。”幻影轻拂长须，“真身正在云梦泽深处闭关，炼制真正的长生引。”
凌绝神色一凛：“长生引不是需要莲华心血为引吗？难道您...”
“非也非也。”幻影摇头，“那是对外散布的假消息。长生引的真正药引，是‘真心泪’与‘无悔血’，需有情之人甘愿付出，而非强取。”
幻影指向谷中发光的花草：“这些荧惑草，只有在真心泪浇灌下才能生长，是炼制长生引的关键。”
远处传来追兵的声音，似乎被什么阵法阻隔，无法进入谷中。
“时间无多，且听老夫细说。”幻影神色凝重，“三百年前，莲华仙子之所以舍身，并非为了炼制长生引，而是为了封印一个邪物。”
幻影挥动竹杖，雾气凝聚成画面：三百年前，终南山深处裂开一道缝隙，黑气汹涌而出，所到之处草木枯竭。
“那是幽冥裂隙，每三百年开启一次，需以至纯灵力封印。莲华仙子以身为祭，才将其暂时封印。”幻影叹息，“如今三百年之期又至，裂隙将再次开启。”
我忽然明白：“所以长生引的真正作用是...”
“修复裂隙，而非延长寿命。”幻影接话，“陛下被奸人误导，以为长生引能让他长生不老。实则唯有修复裂隙，方能保天下安宁。”
凌绝沉思道：“所以四哥他们...”
“四皇子背后另有其人。”幻影语气沉重，“一个追寻长生不老的古老组织——幽冥教。他们希望裂隙开启，以便获取幽冥之力。”
雾气突然波动，幻影开始变淡：“落儿，来云梦泽找我。只有完全觉醒莲华之力，才能彻底修复裂隙。”
幻影最后看向凌绝：“殿下，落儿就托付给你了。切记，莫要重蹈覆辙...”
话音未落，幻影彻底消散。谷中的荧光花草也随之暗淡。
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已经突破部分阵法。
“我们先离开这里。”凌绝拉起我，“你知道云梦泽在哪吗？”
我闭目凝神，那些记忆碎片再次涌现：“在东南方向，穿过一片迷雾沼泽...”
我们沿着山谷小径疾行。奇怪的是，越往深处走，追兵的声音越远，仿佛被什么无形屏障隔绝。
途中，我发现腕间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浅金色纹路，形如莲花初绽。
“这是莲华印记。”凌绝看了一眼，“说明你的力量正在苏醒。”
我抚摸着印记，忽然问：“三百年前，你最后为什么没能赶回来？”
凌绝脚步一顿，声音低沉：“我被困在边关战场。等我杀出重围赶回时，莲华已经...后来我才知道，那场战事是有人故意设计，为的就是拖住我。”
“是谁？”
“当时的三皇子，如今的太上皇。”凌绝眼神转冷，“他想要莲华的血脉之力，求长生不老。”
我忽然想起四皇子凌远：“所以四皇子他...”
“步他祖父后尘。”凌绝冷笑，“幽冥教最擅蛊惑人心，以长生为饵。”
前方出现一片迷雾沼泽，瘴气弥漫，能见度极低。这就是记忆中的云梦泽入口。
“跟紧我。”凌绝握紧我的手，“这里的瘴气有毒。”
我们刚踏入沼泽，四周突然响起诡异的铃声。迷雾中隐约可见无数黑影晃动，伴随着低沉的吟诵声。
“幽冥教的人。”凌绝将我护在身后，“他们果然守在这里。”
一个黑袍人从雾中走出，声音嘶哑：“七殿下，苏姑娘。教主恭候多时了。”
凌绝剑指对方：“让开。”
黑袍人轻笑：“殿下可知，苏太医其实是我们的人？三年前就是他主动找上幽冥教，提出合作炼制长生引。”
我心头一震：“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黑袍人语气得意，“否则他为何要带你来江南？为何偏偏选中终南山隐居？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凌绝冷声道：“挑拨离间的手段未免太低劣。”
“信不信由你们。”黑袍人挥手，“教主有令：活捉苏落儿，其余格杀勿论！”
黑影从四面八方向我们涌来。凌绝挥剑迎战，我则快速取出怀中药粉撒出。然而对这些黑袍人效果甚微。
“没用的。”黑袍首领大笑，“我们早已服下解药...呃！”
一支羽箭突然穿透他的喉咙。紧接着，更多箭矢从迷雾深处射来，精准地放倒黑袍人。
雾中走出一队青衣人，为首的是个女子，面覆轻纱，身姿矫健。
“奉苏太医之命，前来接应。”女子声音清冷，“请随我来。”
我们跟着青衣女子在迷雾中穿行。她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很快带我们来到一处隐蔽的竹屋。
竹屋内，一个白衣男子正在沏茶。他抬头微笑，竟是之前在终南山有过一面之缘的墨离。
“又见面了。”墨离示意我们坐下，“苏姑娘可还记得我？”
我怔怔点头：“你是...”
“苏太医的弟子，也是幽冥教的前任护法。”墨离语出惊人，“三年前我叛出幽冥教，暗中保护苏太医。”
凌绝警惕未消：“如何证明？”
墨离取出一枚玉佩——与我和凌绝的玉佩同出一源，只是颜色不同。
“三生佩。”凌绝神色微变，“传说能连通三生三世的三生佩...”
“正是。”墨离将玉佩放在桌上，“苏太医、我、还有殿下，我们都在三百年前的那场劫难中轮回转世。只是有人记得，有人忘了。”
我忽然想起：“祖父的信中说'勿信任何人'...”
“包括我。”墨离坦然接话，“师父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他最亲近的弟子。所以他才会分身两处：一处在明，引开追兵；一处在暗，真正炼制长生引。”
他推开竹屋后门。门外竟是一片仙境般的山谷，奇花异草遍布，中央有个发光的池子。
“这里是真正的云梦泽。”墨离轻声道，“师父就在谷中闭关。但能否见到他，要看苏姑娘自己的造化。”
我走向发光的水池。池水清澈见底，水底铺满各色灵石。当我俯身触碰水面时，整个池子突然发出耀眼白光。
水面上浮现出祖父的身影，这次不再是幻影。
“落儿，你终于来了。”祖父微笑着伸出手，“来，到爷爷这里来。”
我欣喜地向前，却被凌绝拉住：“小心有诈。”
祖父叹息：“殿下还是这般谨慎。落儿，还记得你七岁时，爷爷教你的那首药诀吗？”
凌绝似乎也明白了，向我冲来：“不！落儿不要！”
我对他露出最后的微笑：“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金光暴涨，彻底吞没了幽冥裂隙。当一切恢复平静时，云梦泽重现光明，只是池中已空无一人。
凌绝跪在池边，手中只抓住一片白色衣角。
远处，一朵洁白莲花缓缓绽放，花心中，有个婴儿正在安睡。
墨离轻声叹息：“三百年轮回，莲华重生。殿下，这一次，请不要再错过了。”
凌绝小心翼翼地抱起婴儿，泪水中露出微笑：“落儿，我们回家。”
（第六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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