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猛地转过身。
心脏还在因为之前的生死搏杀而狂跳,此刻又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提到了嗓子眼。
阴影里,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是个女人。一身黑色修身运动服勾勒出利落的线条,高马尾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在昏暗中依然锐利得惊人的眼睛。她看起来年纪不大,但眼神里的冷静和审视,却与她年轻的外表格格不入,仿佛早已习惯了在暗处观察。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陈阳,尤其在他那件因为汗湿而紧贴后背的T恤、以及微微颤抖的右臂上停留了片刻。
陈阳下意识地把右手往身后藏了藏,喉咙发干,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警惕和虚张声势:“你谁啊?什么巷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试图侧身从旁边绕过去,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那滩恶心的东西、那诡异的红光、那灼热的气流……这一切都太超出常理,他本能地想要逃避,只想立刻回到自己那狭小但熟悉的出租屋,把门锁死。
女人脚步一错,再次精准地拦在了他的去路上,动作轻巧得像只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她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对陈阳的否认有些不耐。
“别装傻。能量残留还在你身上没散干净。”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清晰,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陈阳紧绷的神经上,“那种粗糙的、暴烈的‘爆炎’属性,隔着半条街都能感应到。你刚才是不是用类似火焰的能力,处理掉了一个‘魇秽’?”
“魇秽?”陈阳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汇,下意识重复了一遍,随即立刻闭嘴,眼神里的惊惧和警惕更浓了,“什么炎?什么秽?大姐,你认错人了,我真就是个送外卖的,刚跑完单回来累得要死,让我上去行不行?”
他试图拿出平时跟客户插科打诨的劲儿,但声音里的僵硬出卖了他。
女人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眼睛似乎能看穿他所有的伪装。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不是无奈,而是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淡漠。
“你以为那是什么?街头混混的新型犯罪手法?或者是什么科学实验失败的产物?”她语气平直,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告诉你,那东西叫‘魇秽’,以人的恐惧、痛苦、绝望这些负面情绪为食粮。它们藏在城市的阴影里,绝大多数被它们盯上的人,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只会被当成离奇失踪或者恶性凶杀案的受害者。”
陈阳的脚步顿住了。巷子里那东西冰冷粘腻的恶意、那被吸成干尸的男人……画面不受控制地再次涌现,让他胃里一阵翻腾。寒意顺着脊椎骨缝滋滋地往上冒。
女人注意到他脸色的变化,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她向前微微倾身,带来一丝极淡的、类似于薄荷混合着金属的味道。
“你运气好,或者说……倒霉透顶,提前‘觉醒’了。但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她轻轻摇头,眼神里没有丝毫宽慰,只有冷静的陈述,“不。你杀了它,你的能量气息就像黑夜里的灯塔,已经被它们‘记住’了。低级魇秽或许只是凭本能记恨,但更高级的……它们会循着味儿找过来。”
她看着陈阳骤然收缩的瞳孔,语气斩钉截铁:“不想某天晚上在睡梦里被拖走,或者变成它们那样的怪物,你最好别再抱着侥幸心理。”
说完,她手指极其轻微地一弹。
陈阳甚至没看清动作,只感觉外套口袋微微一沉,多了一个硬物的轮廓。
“考虑清楚了,打上面的电话。”女人不再阻拦他,侧身让开了通路,但最后一句话却比任何阻拦都更有力量,轻飘飘地落入他耳中,带着冰冷的意味。
“或者……你也可以赌一把,看看它们今晚,或者明晚,会不会来找你‘叙旧’。”
话音落下,她不再看陈阳一眼,转身,身影几个起落间便融入小区入口更深的黑暗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陈阳一个人僵在原地,夜风吹过,他猛地打了个剧烈的寒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手指有些发抖地伸进口袋,摸到了那张卡片。
它冰冷,坚硬,边缘异常光滑,甚至有些锋利,触感完全不像普通的纸张或塑料。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图案或者号码,只是一片纯粹的、能吸收光线的哑黑。
手机又一次不识趣地响了起来,屏幕在昏暗的楼道口闪烁着刺眼的光。
【接单啦!您有新的美团外卖订单,请尽快前往商家!】
电子提示音欢快而麻木,一遍遍重复着,与他此刻如坠冰窖的心情形成了荒谬无比的对比。
陈阳缓缓抬起头,看向眼前这片他熟悉的、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老旧小区。邻居窗口透出的温暖灯光,远处传来的电视声响,偶尔走过的遛狗居民……
可就在这一刻,他眼中的世界彻底变了颜色。
那些温暖的灯光之外,所有的阴影都仿佛活了过来,变得更加浓重,更深不可测。仿佛有无数不可名状的东西在其中蠕动、窥视、窃窃私语。冰冷的恶意无孔不入,钻进他的衣领,缠绕在他的脚踝。
喧嚣的市井声中,似乎隐隐夹杂起了无数细微的、充满恶意的低语和嘶嚎,从每一个下水道口,每一个空调外机后面,每一个灯光照不到的角落丝丝缕缕地渗出。
那张黑色的卡片在口袋里,沉甸甸地,像一块冰,死死烙着他的皮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
新的订单提示音还在不知疲倦地重复着。
【您有新的美团外卖订单,请尽快……】
陈阳站在楼道的入口,身后是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都市,面前是通往看似安全实则可能更危险(如果那些东西真找上门)的家的楼梯。
他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很久很久。握着车钥匙的手,掌心全是冰冷粘腻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