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点着一盏油灯，火苗不大，摇曳着微弱的光。萧瑾瑜坐在我对面，低着头，任我替他擦脸上的血迹。
水温热，沾湿了棉布，轻轻按在他嘴角那道裂口上。他倒吸一口凉气，没躲开。
“疼就吱声。”我说。
他抬眼看我，眼神里带着点笑意：“不疼。”
我不说话，继续给他处理伤口。他脸上有两处伤，一处在嘴角，一处在眉骨。都是新伤，应该刚打完架不久。
“你为什么来？”我问。
他沉默了下：“我说了，不能让你出事。”
“可我已经不是皇后了。”
“那就重新娶你一次。”他声音很轻，“这次，不是为了权势，不是为了谁，只是为了你。”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棉布停在他脸上。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腕，力道不大，但很稳。
“知昭，”他看着我，眼神认真得让人心慌，“我知道我错了，也知道你恨我。可我还是想试试。哪怕你再拒绝我一百次，我也不会放弃。”
我喉咙有点发紧，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你疯了。”我说。
他笑了：“是啊，我疯了。可我就是放不下你。”
我没再说话，只是继续给他处理伤口。屋里安静得很，只有水滴在盆里的声音。
处理完伤口，我把棉布扔进盆里，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要去哪？”他问。
“我得回沈府。”我说，“我毕竟是被废的皇后，不能再住宫里。”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听见他说：“别回沈府。”
我回头看他：“为什么？”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你爹已经把你许给柳景行了。”
我愣住了。
“你怎么知道？”我问。
他眼神暗了下：“我今早听说的。沈相把你许给了柳家三公子，说是要借柳家的势力稳固沈家地位。”
我冷笑一声：“原来如此。”
“你不愿意？”他问。
我看着他：“你觉得呢？”
他没说话，但眼神里透出一丝松动。
“我沈知昭不是个软弱的人，可我也不是铁做的。”我说，“我的心也会疼。”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忽然伸手抱住我。
我僵住了，没动。
他把我圈在怀里，下巴抵在我头顶，声音闷闷的：“别去柳家，也别回沈府。跟我走。”
“去哪儿？”我问。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不能让你落到别人手里。”
我轻轻叹了口气：“萧瑾瑜，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收紧手臂：“我要你。”
我闭了闭眼，没说话。
外面传来敲门声。
我们同时转头看门。
“谁？”萧瑾瑜问。
“是我。”外面传来沈知远的声音，“开门。”
萧瑾瑜看了我一眼，走过去开门。
沈知远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好看。
“你果然在这。”他对我说。
我看着他：“你怎么找到这的？”
“你忘了，我是你哥。”他说，“你出宫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沉默了。
萧瑾瑜站在门边，看着沈知远：“你来干什么？”
“我来接我妹妹回家。”沈知远语气平静，“沈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插手。”
“她不会回沈府。”萧瑾瑜说。
沈知远看了我一眼：“知昭，你真不打算回家？”
我摇头：“我不想去。”
他叹了口气：“可你爹已经把你许给人家了。”
“我知道。”我说，“但他没问我愿不愿意。”
沈知远看着我，眼神复杂：“你是沈家嫡女，有些事，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可我不是他手里的棋子。”我说，“我不想嫁给柳景行。”
沈知远沉默了片刻：“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说话。
萧瑾瑜忽然开口：“她不会嫁任何人。”
沈知远看向他：“太子殿下，您这是要抗旨吗？”
“如果非要这样，那我就抗。”萧瑾瑜说。
我看着他，心里有些震动。
沈知远没再说话，只看了我一眼：“你自己决定吧。但你要记住，沈家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说完，他转身走了。
我站在原地，久久没动。
萧瑾瑜走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你不想见你哥？”
我摇头：“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点点头：“那你现在想做什么？”
我抬头看他：“你说呢？”
他笑了：“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他没回答，只是拉着我往外走。
天已经黑了，街上没什么人。他带我穿过几条小巷，最后停在一户人家门前。
“这是哪？”我问。
“你进去就知道了。”他说。
我推开门，屋里点着灯，桌上摆着饭菜。
我愣住了。
他轻声说：“这是我们的新房。”
我看着他，没说话。
他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当年你坐在花轿里等我掀盖头，我却不敢面对你。现在，我想补回来。”
我轻轻叹了口气：“萧瑾瑜，你真的变了。”
他贴在我耳边：“因为我终于明白，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转身看他：“那你告诉我，你现在想要什么？”
他眼神坚定：“我要你。”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你疯了。”我说。
他笑了：“是啊，我疯了。可我就是放不下你。”
我轻轻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这一夜，风很轻，灯很暖。
而我知道，这一觉睡醒，天就会亮。
外面的世界，也不会就此停歇。
萧瑾瑜的手掌贴着我的后背，温热透过薄衫渗进来。我听见自己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在胸口。
屋外传来更夫梆子响，三更了。
他忽然松开手，转身走到桌边倒了杯茶。瓷杯碰在木桌上，发出轻响。
“喝点水。”他说。
我没动。
他端着茶走回来，递到我面前。我接过杯子，茶水微烫，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脸。
“你打算怎么对付沈家？”我问。
他看着我：“你真想知道？”
我点头。
他伸手拨开我耳边一缕碎发：“先让他们知道，我不再是以前那个太子。”
我握紧杯沿：“可你爹……”
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我爹那边，我会处理。”
我沉默片刻：“你是不是已经做了什么？”
他没否认：“今早户部尚书被罢免了。”
我猛地抬头：“你怎么……”
“我查了三年前的漕运账本。”他声音平静，“沈家这些年，胃口太大了。”
我手心沁出冷汗，茶水晃出几滴落在袖口。他看在眼里，没说话。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不是敲门，而是靴底碾过石子的响动。
萧瑾瑜脸色一沉，快步走到窗边掀开帘子。月光漏进来，在他脸上投下阴影。
“有人跟踪你。”他说。
我愣住：“什么时候的事？”
“从沈府出来就开始跟着。”他回头看着我，“看来沈相真是不放心。”
我攥紧袖口：“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松开帘子，走回来握住我手腕：“今晚哪儿也不去，明天我送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去哪儿？”
“城郊别院。”他说，“那里清净。”
我还没开口，门外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萧瑾瑜眼神一冷，转身就要开门。
我拉住他衣袖：“小心。”
他看了我一眼，轻轻拍了拍我手背。然后拉开门。
月光下躺着个人，黑衣蒙面，已经昏迷。萧瑾瑜蹲下身扯开他面巾，露出张陌生的脸。
我站在门口，看见那人腰间别着把短刀。刀柄上刻着个暗纹。
萧瑾瑜站起身，把我往屋里推：“进去。”
我没动。
他皱眉：“听话。”
“这人是谁派来的？”我问。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冷笑：“看来你知道得比我多。”
他沉默片刻：“这是柳家的人。”
我心里一沉：“柳景行？”
“应该是他大哥。”萧瑾瑜说，“柳家长子，柳景明。”
我咬紧牙关：“他们想杀我？”
“想抓你。”萧瑾瑜声音冷下来，“要不是这人贪功冒进，今晚就动手了。”
我盯着地上的人：“那现在呢？”
萧瑾瑜从怀里摸出块令牌，递给身后暗卫：“带回去审。”
暗卫刚要上前，远处又传来马蹄声。急促，由远及近。
萧瑾瑜脸色一变，转身将我护在身后。我听见他低声说：“看来今晚不会太平了。”
马蹄声停在巷口，接着是下马声、佩剑相撞的金属响。
十几名黑衣侍卫列队而立，为首的是个紫袍男人。灯笼映出他半张脸，轮廓分明，眼神锐利。
“见过太子殿下。”他抱拳行礼，“卑职奉命来接沈小姐回府。”
萧瑾瑜往前一步：“柳景行让你来的？”
“回殿下。”紫袍男人不卑不亢，“是沈相亲自交代。”
我攥紧袖口，指甲掐进掌心。萧瑾瑜察觉到我的异样，低声说：“别怕。”
他转向对方：“告诉沈相，知昭不愿回去。”
紫袍男人顿了顿：“殿下，卑职只负责执行命令。”
萧瑾瑜冷笑一声：“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他话音未落，暗卫已经围成一圈。我站在屋门口，听见兵器出鞘的铮鸣。
紫袍男人看了我一眼，忽然抬手示意手下停住。他往前两步，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这是沈小姐的信物。”他说，“沈相说，若您不肯回府，就把这个交给您。”
我愣住。
萧瑾瑜接过信，却没递给我。他盯着信封上的火漆印，眼神渐冷。
“告诉他。”我说，“我不想看。”
紫袍男人没动：“卑职已完成任务，告辞。”
他带着人退到巷口，临走前又回头看我一眼。
萧瑾瑜直到人都走远才开口：“你爹还真是……”
话没说完就被我打断：“别说了。”
他转头看我，我伸手接过那封信。火漆印烫得手心发疼。
屋里的灯还亮着，饭菜已经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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