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信封上的火漆印,手指微微发颤。萧瑾瑜站在一旁,眉头紧锁,目光时不时扫过来。
“你不打算拆?”他问。
我摇头:“现在不想看。”
屋里死寂一片,只有油灯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饭菜早已凉透,汤面上浮着一层油花。
萧瑾瑜忽然开口:“你哥刚才的眼神……不太对。”
我抬起头看他:“你觉得他想害我?”
“我不知道。”他声音低沉,“但他今晚来得太巧了。柳家的人刚到,沈家的人就跟着来了。你不觉得,这太凑巧了吗?”
我沉默片刻:“我爹要我嫁给柳景行,是为了沈家的前程。可我哥……他从边疆回来后,性子变了。”
萧瑾瑜没有接话,而是走到桌边,把那封信拿起来,对着灯光翻看火漆印的纹路。
“这是沈家的私印。”他说,“但火漆用的是暗红泥,不是家里常用的金红色。”
我愣住:“什么意思?”
他放下信,看着我:“有人冒充沈家送来的。”
我心头猛地一跳:“谁会这么做?”
“不清楚。”他语气凝重,“但能伪造沈家的火漆印,说明这个人身份不低,而且知道你爹与柳家的婚事。”
我攥紧衣袖,心里涌上一股不安。如果这封信不是我爹写的,那写信的人是谁?又想干什么?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轻而快的。
萧瑾瑜立即警觉起来,伸手把我拉到身后。门被推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是他的贴身侍卫,李越。
“殿下。”李越低声说,“我们在城东发现了几具尸体,都是柳家的人。”
我浑身一震。
“什么时候的事?”萧瑾瑜问。
“就在刚才。”李越压低声音,“尸体上都有刀伤,手法狠辣,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所为。”
萧瑾瑜脸色沉了下来:“查出是谁干的了吗?”
“暂时没有。”李越说,“但我们在其中一人身上找到了一块玉佩,上面刻着沈家的标记。”
我猛地抬头:“不可能!”
萧瑾瑜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迟疑:“知昭,你相信我吗?”
我咬牙:“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缓缓开口:“如果这封信不是你爹写的,而沈家的玉佩又出现在柳家人的尸体上……你觉得,会不会是沈知遥在背后动的手?”
我浑身血液仿佛凝固。
沈知遥,那个从小在我面前低头顺眼的庶弟,那个总是躲在母亲背后的小孩……他会为了什么,去杀柳家的人?
“为什么?”我声音发涩,“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萧瑾瑜没说话,而是看向李越:“继续查,我要知道这些尸体是从哪运出来的。”
李越点头,转身离开。
屋里只剩下我和萧瑾瑜。
我盯着桌上那封信,脑子里乱成一团。
萧瑾瑜忽然走近,伸手握住我的手:“不管是谁做的,我都会护着你。”
我抬头看他:“你真的能做到吗?”
他眼神坚定:“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我喉咙有些哽咽,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你有没有想过,”我低声说,“如果你护不住我怎么办?”
他愣了一下,随即把我搂进怀里:“那我就拼尽全力,也要护住你。”
我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里却越发沉重。
外面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得窗纸哗啦作响。
萧瑾瑜忽然松开我,走到门口看了一眼。
“天快亮了。”他说,“我们得走了。”
“去哪儿?”我问。
“先回宫。”他语气不容置疑,“我不能让你再被盯上。”
我点头,没再反驳。
他帮我披上外袍,牵着我的手往外走。
夜色未褪,街道上空无一人。我们穿过几条小巷,眼看就要走到朱雀大街。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萧瑾瑜立即停下,把我护在身后。
几个黑衣人从巷口冲出来,手持短刀,直扑我们而来。
“退后!”萧瑾瑜低喝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剑。
我往后退了几步,躲在墙角。
刀光闪烁,打斗声瞬间爆发。
萧瑾瑜身手敏捷,几个回合便将两人击倒。剩下的几人见势不妙,转身就想逃。
“别让他们跑!”萧瑾瑜厉喝。
李越从后面冲上来,一刀砍翻一人。
剩下两人拼死突围,朝不同方向逃窜。
“追!”萧瑾瑜喊道。
李越带人追了一个方向,另一个方向没人跟上。
我正犹豫要不要叫人,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
回头一看,一个黑影从屋顶跃下,直扑我而来!
我惊呼一声,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扑倒在地。
那人压在我身上,一只手捂住我的嘴,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匕首,抵在我颈侧。
“别动。”他低声威胁。
我心跳如擂鼓,拼命挣扎。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闪过,那人的手猛然一颤,匕首差点划破我的脖子。
萧瑾瑜冲了过来,一脚踢开那人,将我扶起。
“你没事吧?”他急切地问。
我摇头,喘着气说不出话。
那人已经爬起来,准备逃跑,却被李越从后方扑倒。
“别让他死。”萧瑾瑜冷冷下令。
李越将人按在地上,用布条绑住他的手。
那人挣扎着,嘴里骂骂咧咧:“你们等着,柳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萧瑾瑜蹲下身,抓住他的衣领:“柳家?你是柳景明的人?”
那人冷哼一声,不说话。
萧瑾瑜眼神一冷:“给他点厉害瞧瞧。”
李越立刻动手,那人惨叫一声,终于开口:“我说!是柳景明让我来抓她的!他说要把沈知昭带回去,逼她嫁给他弟弟!”
我听得心惊肉跳。
萧瑾瑜皱眉:“他弟弟?”
“柳家二公子。”那人咬牙道,“柳景和。”
我心头一震。
柳景行的弟弟?原来他们早有预谋!
萧瑾瑜站起身,对我道:“看来,柳家不只是想娶你那么简单。”
我攥紧拳头:“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道。”他神色凝重,“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天色已经泛白,街上开始有行人出现。
“走。”萧瑾瑜拉着我,“我们得赶紧回宫。”
我点点头,跟着他往前走。
可刚走几步,我忽然停下。
“怎么了?”他问。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绑着的人:“你说,他刚才说的是柳景明指使的。”
“没错。”
“那柳景行呢?”我皱眉,“他在哪?”
萧瑾瑜脸色一变:“不对。”
我们几乎同时意识到问题所在——
柳景行,自始至终,都没出现过。
萧瑾瑜的手指收紧,我听见他指甲掐进掌心的声响。街角传来早起商贩推车的吱呀声,混着血腥味在空气里飘散。
"把人带回去。"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的刀,"我要亲自问话。"
李越刚要动作,那俘虏突然剧烈挣扎,喉间发出嗬嗬怪响。我看见他脖颈青筋暴起,整个人像被抽了脊梁般瘫软下去。
"毒发了。"李越踢开咬碎的牙齿,"含了三年陈的巴豆。"
萧瑾瑜盯着尸体看了半晌,忽然拽着我手腕往巷尾走:"换路。"他的拇指擦过我虎口的茧,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柳景明既敢动手,宫门口必然有埋伏。"
我踉跄着跟上,绣鞋踩进污水坑,布底立刻吸饱了腥臭的泥水。转角包子铺飘来蒸腾的热气,笼屉掀开的刹那,我听见头顶瓦片轻响。
"蹲下!"
萧瑾瑜猛地将我扑倒,三支羽箭擦着后背钉入青石板。李越爆喝一声冲向屋檐,却见黑衣人早顺着后巷溜得没影。
我撑着胳膊想爬起来,却被萧瑾瑜按住肩头:"别动。"他指尖在我后颈游移,拈下一片暗红色的纸符,"认得这个吗?"
纸角印着半枚牡丹纹,是沈家老夫人房里的独用笺。
"我娘......"喉咙像塞了团棉花,昨夜宴席上她执意要我试穿嫁衣的情形突然浮现。金线织就的并蒂莲硌得锁骨生疼,她说新妇该配珍珠步摇,可我分明看见她把我的旧簪子偷偷藏进袖袋。
萧瑾瑜突然把我翻过来,我这才发现前襟沾满暗红血点。他扯开我衣领检查伤处,指节蹭过锁骨时顿了顿:"不是你的血。"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铜锣声。更夫敲着梆子经过,念叨着辰时三刻要处斩秋后犯人。我盯着他腰间晃荡的牛角灯,忽然想起昨日刑部送来案卷——柳家二公子上月曾在城南私设公堂,杖毙过三个偷盐的贩夫。
"他们在转移视线。"萧瑾瑜突然拽着我钻进垃圾堆,腐烂的菜叶和馊饭糊了满身,"柳景明故意让我们抓住活口,实则要把水搅浑。"
我屏住呼吸数着心跳,第七次时,头顶掠过三道黑影。他们靴底沾着新鲜马粪,血腥气比方才更浓了几分。
"东市马厩。"萧瑾瑜吐字如冰,"去查今早出城的马车。"
我们从后巷绕到西街,我的绣鞋不知丢在哪堆粪草里。萧瑾瑜蹲下来让我趴在他背上,我抓着他衣襟时摸到后背渗血的伤口,温热的,一跳一跳地烫手。
"你受伤了?"
"皮肉伤。"他背着我快步穿行,"倒是你,能感觉到腿上有东西在爬吗?"
我低头看去,半截蜈蚣正顺着小腿往上攀,红头黑身,毒性烈得很。萧瑾瑜抽出佩剑挑断蜈蚣,剑锋扫过皮肤的凉意让我打了个哆嗦。
"他们真要把你活捉。"他收剑回身,"不然不会用七步醉。"
我想起柳景和房里的毒虫罐子,那些琉璃瓶在烛火下泛着幽光。去年端午家宴,他曾用竹管往我酒杯里滴了两滴五步散。
"当年你怎么逃出沈府的?"萧瑾瑜突然问。
我攥紧他衣领:"你都知道了?"
"那夜你浑身是血站在宫墙外,怀里抱着半截断簪。"他背着我跃上墙头,"你说有人要害你,可第二天沈尚书却说你疯了。"
瓦片下的阴影吞没了我们的轮廓,远处传来马蹄踏碎晨雾的声音。三辆黑篷马车正驶向城门,车辙印里嵌着几粒朱砂,那是柳家二公子常用的记号香料。
"跟我赌一把。"萧瑾瑜把我放下来,"这次换我替你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