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宫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鎏金香炉里飘着龙涎香的轻烟
可明德帝握着朱笔的手却越攥越紧，指节泛出青白——瑾萱跪在殿中，盔甲上的血污混着雪水结成冰碴，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哪还有半分大监的威严，只剩劫后余生的狼狈。
“陛下！臣有罪！”瑾萱的声音带着哭腔，刚开口就重重磕了个头
额头撞在金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暗河……暗河的武器太邪门了！那红衣大炮，比雷家堡的霹雳子凶十倍不止！”
明德帝放下朱笔，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目光冷得像冰：“说清楚，两万人马，怎么就全军覆没了？”
“是真的挡不住啊！”瑾萱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恐，血丝爬满了眼白
“臣带的两万人里，有三百名大逍遥境的供奉，武力值最低的武者都是九霄境，本以为能把暗河一锅端。
可刚追着他们到山谷隘口，暗河就开炮了——那炮弹比水桶还粗，裹着黑黢黢的火药，一落地就炸得碎石满天飞，方圆十丈内，连岩石都炸成了粉末！”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像是又回到了那场噩梦般的战斗：“王供奉您知道吧？就是去年斩了魔教左使的那位大逍遥境高手，他想冲上去毁了炮阵，结果刚跃到半空，就被暗河的第二波炮弹盯上了——三枚炮弹同时朝他飞去，他挥剑劈碎了两枚，可最后一枚还是炸在了他身边。臣亲眼看见，他的剑断了，盔甲碎了，整个人像片叶子似的飞出去，落地时连尸骨都拼不完整……陛下，大逍遥境在那红衣大炮面前，根本没用啊！”
暖阁里静得可怕，只有瑾萱的喘息声和地龙的噼啪声。
明德帝的脸色沉了下来，手指敲击御案的速度越来越快：“远程攻击？就没别的法子靠近？”
“靠近不了！”瑾萱用力摇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暗河把红衣炮架在山谷高处，四周还布了硝石毒烟陷井，我们想往前推进，刚走两步就踩中陷阱，毒烟一冒，士兵们咳得连刀都握不住。
后来臣想派死士绕后，可暗河在山道上埋了炸石机，死士刚摸到半山腰，就被滚下来的巨石砸成了肉泥……”
她顿了顿，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最后剩下的几千人，被暗河的炮弹逼到了山谷底。他们的炮像长了眼睛似的，专挑人多的地方炸，士兵们要么被炮弹炸死，要么被倒塌的岩壁埋了。
臣是被护卫拼死护着，从后山的密道逃出来的，回来时清点人数，两万人……就剩臣和十几个护卫了。”
明德帝猛地一拍御案，镇纸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废物！两万人，还有大逍遥境供奉，竟连个暗河都拿不下！”
瑾萱吓得浑身发抖，连忙又磕了个头，额头磕出了血：“臣罪该万死！可暗河的武器实在太厉害，那红衣大炮不仅射程远、威力大，还能换不同的炮弹——有炸人的裂石弹，有放毒烟的迷魂弹，还有能烧着盔甲的火油弹。臣听暗河的人喊，那些炮是月卿那个妖女造的，她还说……还说要带着暗河独立出来！”
“月卿……”明德帝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里满是杀意，“看来雷家堡的火药术，还是被她学去了。传朕旨意，立刻封锁北离所有矿场，不准硝石、精铁流入暗河！再让兵部拟旨，调镇北军的重型弩车过来，还有，让雷千虎立刻进宫，朕要他三日之内，造出比红衣炮更厉害的火器！”
“是！臣遵旨！”瑾萱连忙应下，刚要起身，却被明德帝叫住。
“等等。”明德帝的目光落在瑾萱沾满血污的盔甲上，语气冷得像霜，“这次的事，不许声张。
若是让天下人知道，朝廷两万人马栽在暗河手里，朕的颜面，北离的颜面，就全没了。你先下去养伤，等雷千虎造出火器，朕还派你去剿灭暗河——这一次，你要是再败，就不用回来了。”
瑾萱浑身一僵，连忙磕头：“臣……臣定不辱命！”
说完，他扶着柱子，踉跄地退出了暖阁，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暖阁里，明德帝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手指轻轻摩挲着御案上的地图，眼神里满是阴鸷——暗河的威胁，比他想象的还要大，这场仗，看来得好好盘算盘算
木桶里的热水泛着草药的轻烟，月卿将手臂浸在水中，指尖划过水面，漾开圈圈涟漪——掌心还留着操控红衣炮时磨出的薄茧，那是暗河如今的底气，却远非抗衡朝廷的根基。
她望着铜镜里映出的自己，额角的伤疤还没完全消退，那是谢旧城的人留下的，也让她彻底看清：只靠火器，只靠自己，撑不起暗河的未来。就算自己是地仙境又怎么样，不还是肉体凡胎，甚至一个不甚，也会受伤流血
“明德帝不会善罢甘休。”月卿轻声自语
指尖捏起一片漂浮的花瓣，“两万人马全军覆没，他只会调更多的兵、造更狠的火器。可他忘了，这天下的根本，从来不是武者，不是炮阵，是那些在底层挣扎的普通人。”
她想起半年前在暗河山下的小镇，看见武者因一碗酒钱，就把杂货铺老板打得头破血流；
想起路过驿站时，听见差役勒索流民，说“不交钱就送去当苦力”；更想起苏昌河提过，天启城郊外的灾民，连树皮都快啃光了，朝廷却还在加征赋税——这些画面，像针一样扎在她心里。
“雪月城护得住城里的百姓，却护不住天下的人。”月卿从木桶里起身，裹上素色布巾，走到窗边。
窗外的月光洒在雪地上，照亮了暗河据点外的小路。“武者能一掌劈碎青石，却劈不开普通人的苦难；红衣炮能轰塌岩壁，却轰不散朝廷的苛政。
可若是能让这些普通人知道，暗河能护他们周全，能让他们不受欺凌——到时候，明德帝和那些集结起来的江湖人要对付的，就不是一个暗河和月卿，是天下的民心。”
她走到桌前，铺开一张白纸，拿起炭笔开始画图。
纸上先画了个圈，标注“暗河据点”，再在周围画了十几个小点，写着“山下小镇”“流民聚集区”“偏远村落”。“第一步，让弟子去这些地方，帮百姓修房子、治伤病，谁要是敢欺负他们，暗河就替他们出头。”
月卿的笔在“流民聚集区”上顿了顿，“还要开粮仓，把黄泉当铺里的粮食分出去——金银再多，不如让百姓能吃上一口热饭。”
接着，她又在纸上画了一道横线，标注“武者与百姓的界限”。“武者不是天生就该高人一等。”
她低声道，“要立下规矩，暗河的人不许欺压百姓，若是看见其他武者作恶，不管是哪个门派的，都要管。
时间久了，百姓就会知道，暗河和那些仗势欺人的门派不一样，和不管事的朝廷也不一样。”
炭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月卿的眼神越来越亮：“到时候，明德帝再派大军来围剿，百姓会帮我们报信，会给我们送粮食，甚至会拿起锄头、镰刀，帮我们挡住羽林卫的兵卒。他的武者再厉害，能把成千上万的人全部灭了吗？他的兵再多，能杀得尽天下的民心吗？”
她放下炭笔，看着纸上的图，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掌心的薄茧还在隐隐作痛，可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坚定——红衣炮是暗河的盾，民心才是暗河的矛。只要能收拢民心，别说一个明德帝，就算是整个北离朝廷，也未必能撼得动暗河的根基。
“苏昌河大概不会懂这些。”月卿轻声笑了笑，“他满脑子想的是报仇，是掌控暗河。可他总有一天会明白，能让暗河真正立足的，从来不是权力，是百姓的信任。”
窗外的雨还在下，可月卿知道，一场属于暗河，属于天下百姓的变革，即将在这风雪中，悄然拉开序幕。
就在月卿看着窗外出神的时候，一个人影悄然靠近，从背后缓缓伸手环住了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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