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绫渃回到家,把自己摔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胸前的平安扣还带着凉意,她伸手摸了摸,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她拿出手机,翻到和安阳逸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还停留在昨晚他说“早点休息”。
她犹豫了一下,编辑了条信息发过去:“平安扣很喜欢,谢谢你。”
没过几秒,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安阳逸的回复:“喜欢就好。”
后面还跟了个笑脸的表情。
方绫渃看着那个笑脸,心里甜滋滋的,像喝了蜜一样。
她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下看,安阳逸的车已经不见了,只有楼下的梧桐树枝在风里轻轻摇晃。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想太多。安阳逸有陆妙汐,那个温柔又脆弱的女人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牵挂。
他们之间,最多只能是朋友。
可心里那个声音却在偷偷说:做朋友,好像也不错。
***下午,方绫渃接到殡仪馆的电话,说晚上有个急活,让她过去一趟。
她看了看时间,才三点多,想着应该能早点结束,就答应了。
赶到殡仪馆时,家属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眼睛红肿得像核桃,看见方绫渃就哭了:“麻烦你了,我哥他……他走得太突然了。”
逝者是个三十岁的男人,据说是突发心梗去世的。
方绫渃走进化妆间,看着躺在那里的男人,他的脸上还带着点痛苦的表情,眉头紧锁着。
“他生前最在意自己的样子,总说要活得体面。”姑娘跟在她身后,哽咽着说,“麻烦你……让他走得安详点。”
“您放心。”
方绫渃拿出化妆箱,开始准备工具。她先用热毛巾轻轻擦拭逝者的脸,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然后一点点地调整他的表情,用指腹轻轻抚平他紧锁的眉头,让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睡着了一样平静。
化完妆时,天已经黑透了。
姑娘看着化妆后的哥哥,眼泪又掉了下来,却带着点释然:“谢谢,谢谢你把他弄得这么好……他这样,就像只是睡着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方绫渃收拾着东西,心里有点沉甸甸的。生命太脆弱了,前一秒还鲜活的人,下一秒就可能变成冰冷的尸体。
走出化妆间,同事小张凑过来:“绫渃,刚才有个先生打电话来问你什么时候下班,我说你在忙,他说等会儿再打过来。”
“谁啊?”方绫渃随口问。
“没说名字,就说你认识。”小张挤了挤眼睛,“听声音挺好听的,是不是……男朋友啊?”
“别瞎说。”方绫渃拍了她一下,心里却隐隐猜到了是谁。
她刚走出殡仪馆大门,手机就响了,果然是安阳逸。
“下班了?”他的声音带着点背景音,像是在车里。
“嗯,刚出来。”方绫渃裹紧了外套,“你在哪?”
“在你上次说的那家馄饨店门口,”安阳逸轻笑了一声,“知道你忙到现在肯定没吃饭,给你带了碗热馄饨。”
方绫渃的心猛地一暖,眼眶有点发热。
她朝着馄饨店的方向走去,远远就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安阳逸正靠在车边等她,手里还拎着个保温桶。
“你怎么来了?”她走到他面前,声音有点发颤。
“猜你没吃饭。”安阳逸把保温桶递给她,“快趁热吃,我特意让老板多放了点辣。”
方绫渃接过保温桶,打开盖子,热气扑面而来,混着馄饨的香气和辣椒的辛香。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个放进嘴里,滚烫的汤汁滑进喉咙,暖得她眼睛都有点发湿。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安阳逸看着她,眼神温柔得像水。
“你吃过了吗?”方绫渃含糊不清地问。
“嗯,在医院附近吃的。”他顿了顿,“妙汐今天状态不错,下午还跟护工阿姨聊了会儿天。”
“那就好。”方绫渃点点头,又吃了几个馄饨,胃里暖了,心里也踏实了。
两人就站在路边,一个吃馄饨,一个看着她吃,偶尔说几句话,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一起,像一幅温暖的画。
方绫渃吃完馄饨,把保温桶盖好递给他:“谢谢你,阳逸。”
“跟我还客气什么。”安阳逸接过保温桶,“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家离这儿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了。”方绫渃摆摆手,“你早点回去吧,妙汐还在等你呢。”
安阳逸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远处的小区楼,点了点头:“那你路上小心点,到了给我发个信息。”
“好。”
方绫渃转身往家走,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安阳逸还站在原地,路灯的光落在他身上,像给他镀了层金边。他看见她回头,朝她挥了挥手。
她也挥了挥手,转身加快了脚步。
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又冒了出来,像春天的草,疯狂地生长着。
她知道这样不对,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走到小区门口时,她下意识地往殡仪馆的方向看了一眼。
夜色浓稠,那栋建筑像一头沉默的巨兽,静静地伏在那里。
她忽然想起昨晚看到的那些身影,心里一动,又朝那边看了看。
这一次,什么都没有。
她笑了笑,大概真的是太累了才会产生幻觉。她摸了摸胸前的平安扣,凉丝丝的,却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安阳逸回到家时,陆妙汐还没睡,正靠在床头看书。
看见他进来,她放下书笑了笑:“回来了?”
“嗯,刚把绫渃送回家。”安阳逸走过去,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下午还吃了半碗粥呢。”陆妙汐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有点凉,“你又去接她了?”
“嗯,她晚上有急活,忙到现在才下班,怕她饿肚子,给她带了点吃的。”安阳逸说得轻描淡写。
陆妙汐看着他,眼睛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阳逸,你对她……是不是太好了点?”
安阳逸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笑了:“你想什么呢?绫渃是我们的朋友,她一个人在这边不容易,多照顾点是应该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妙汐摇摇头,声音低了下去,“我就是觉得……你最近好像开心了点。
以前你总皱着眉,现在偶尔会笑了。”
安阳逸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点疼。
他确实很久没那么轻松过了,每天面对陆妙汐的病,面对医院的账单,面对那些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压力,他几乎忘了笑是什么感觉。
可和方绫渃在一起的时候,他总能暂时忘记那些烦恼,觉得日子好像没那么难熬。
“可能是因为你最近状态好吧。”他避开陆妙汐的目光,替她掖了掖被角,“快睡吧,很晚了。”
陆妙汐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闭上眼睛。安阳逸坐在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自己对陆妙汐有责任,这份责任像枷锁一样,牢牢地套在他身上,让他无法动弹。
可方绫渃的出现,像一道光,照进了他灰暗的生活里。他贪恋那点光,却又不敢靠得太近,怕灼伤自己,也怕伤害到陆妙汐。
他轻轻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边。外面的月光很亮,像昨晚一样,把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却照不亮他心里的迷茫。
***接下来的几天,安阳逸只要有空,就会找各种借口出现在方绫渃身边。
有时是送她喜欢吃的蛋糕,有时是顺路载她一程,有时只是在她下班时,远远地看她一眼,确认她平安后再离开。
方绫渃也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
每天上班前会下意识地看一眼手机,看有没有他的信息;下班时会忍不住往门口张望,希望能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她知道这样不对,却控制不住自己。就像飞蛾明知会被灼伤,还是忍不住扑向那点光。
这天晚上,方绫渃又加班到很晚。
她走出殡仪馆时,冷风吹得她打了个哆嗦,正想拿出手机给安阳逸发信息,就看见那辆黑色轿车已经停在路边了。
安阳逸从车里下来,手里拿着件厚外套:“看你早上穿得少,猜你晚上会冷。”
方绫渃心里一暖,接过外套穿上,带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很安心。“你怎么又来了?”她的语气里带着点嗔怪,却掩不住笑意。
“想你了。”
安阳逸说得很自然,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瞬间红了,“我……我是说,想问问你今天累不累。”
方绫渃的心跳也漏了一拍,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有点累。”
“上车吧,我送你回家。”安阳逸打开车门,替她挡着门框。
方绫渃弯腰坐进去,刚系好安全带,就听见安阳逸说:“绫渃,我有话想跟你说。”
她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攥紧了衣角:“什么话?”
安阳逸发动车子,却没有立刻开,只是看着前方的路灯,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绫渃,我知道我不该……”
他的话还没说完,方绫渃忽然指着窗外,声音发颤:“你看!”
安阳逸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殡仪馆门口的路灯下,站着几个模糊的身影。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正是方绫渃这几天送走的逝者。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朝着车子的方向看过来,脸上带着平和的表情。
那个三十岁的男人站在最前面,对着他们微微点头,像是在道谢。
旁边的老太太还挥了挥手,动作慢悠悠的。
方绫渃的呼吸都屏住了,她这次看得清清楚楚,绝对不是幻觉!
“看到什么了?”安阳逸皱着眉,他什么都没看到,只有空荡荡的路灯下,风吹起的落叶在打着旋儿。
“他们……他们在那里!”方绫渃激动地指着窗外,“我这几天送走的人,他们在跟我们打招呼!”
安阳逸看着她激动的样子,心里有点担心:“绫渃,你是不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
“不是幻觉!是真的!”方绫渃急得快要哭了,“你看啊,就在那里!”
可当她再次看向窗外时,那些身影却像烟雾一样,慢慢散开,消失不见了。
路灯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风还在呜呜地吹着。
方绫渃愣住了,眼眶红红的,心里又委屈又害怕。为什么只有她能看到?
安阳逸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还在微微发抖:“别怕,绫渃,有我在。”
他的声音很稳,带着安抚的力量,“不管是不是真的,他们没有伤害你,对不对?”
方绫渃点点头,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他们好像……是来道谢的。”
“那就好。”安阳逸替她擦了擦眼泪,动作很轻柔,“说明你把他们照顾得很好,他们在感谢你呢。”
他的话像一道暖流,涌进方绫渃的心里,让她觉得没那么害怕了。是啊,他们没有伤害她,只是来道谢的。
“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吧。”她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
“不是敏感。”安阳逸看着她,眼神很认真,“或许,这是只有善良的人才能看到的景象呢。”
方绫渃看着他,心里的委屈和害怕渐渐被温暖取代。
她知道,不管她看到的是不是幻觉,安阳逸都会相信她,都会陪着她。
“阳逸,”她轻声说,“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安阳逸的目光闪了闪,他看着方绫渃泛红的眼睛,看着她胸前那枚在夜色里依然温润的平安扣,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没什么。”他笑了笑,发动了车子,“太晚了,我送你回家。”
有些话,还是等合适的时机再说吧。他不想让她为难,更不想让她受到伤害。
车子缓缓驶离殡仪馆,这一次,方绫渃没有再往窗外看。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安阳逸专注开车的侧脸,心里忽然觉得无比踏实。
不管未来会怎样,至少现在,他在身边。这就够了。
***回到家,方绫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摸了摸胸前的平安扣,又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些身影,心里乱糟糟的。
她拿出手机,给安阳逸发了条信息:“今天谢谢你,又让你担心了。”
很快,安阳逸就回复了:“傻瓜,跟我说什么谢。
早点睡,做个好梦。”
方绫渃看着那条信息,笑了笑,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安阳逸的笑脸,闪过那些逝者平和的表情,最后定格在胸前那枚平安扣上。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存在。也许,善良真的会被温柔以待。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这份信念,渐渐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又看到了那些身影,他们对着她笑,挥手,像是在祝福她一样。
而安阳逸就站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眼睛里的笑意比阳光还要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