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同绝涧中升腾的雨雾，缥缈而脆弱。
那悬挂在峭壁之下的黑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也可能是另一重绝望的陷阱。
“快！找所有能用的藤蔓！结实的老藤！”
陆沉嘶哑着下令，声音在暴雨和深渊的轰鸣中几乎微不可闻。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疲惫。
人们疯狂地在悬崖边的灌木和石缝中搜寻着一切可用的藤蔓，用颤抖的手将它们连接、打结。
苏婉则带着人将最后一点结实的皮索和破烂的布条也贡献出来。
一条简陋却结实的绳索终于编成，一端牢牢系在一块巨大的、扎根很深的岩石上。
陆沉将绳索另一端捆在自己腰间，试了试牢固程度。
他看了一眼深不见底、雾气翻涌的绝涧，又看了一眼身后那些眼巴巴望着他、将一切希望都系于他身的族人。
“如果我拉三下，表示安全，你们就一个一个下来。如果……”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将柴刀插在腰后，深吸了一口冰冷的、饱含水汽的空气，抓住绳索，开始向下攀爬。
峭壁湿滑异常，雨水不断迷住眼睛。
每下降一寸都异常艰难。
下方轰隆的水声越来越响，震耳欲聋，冰冷的雾气包裹着他，仿佛要将他拖入无底深渊。
他努力向下望去，那模糊的黑影逐渐清晰。
确实是铁链！
巨大、古老、锈迹斑斑的铁链！
不止一条，而是数条并行，横亘在绝壁之上，一端深深嵌入山岩，另一端则消失在对面浓雾之中，不知通向何处。
而在铁链下方不远处的峭壁上，确实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约一人多高，像是某种天然形成的洞穴。
铁链的存在，意味着这里并非完全无人知晓的绝地！
陆沉精神一振，加快了下滑的速度。
他小心翼翼地落在其中一条最粗的铁链上，铁链发出沉闷的吱呀声，晃动着，但异常坚固。
他稳住身形，攀着冰冷的、锈蚀的铁链，挪向那个洞口。
洞口处有风流出，带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但并不浑浊。
他拔出柴刀，警惕地向内张望。
洞穴似乎很深，内部一片漆黑，看不清具体情况。
但洞口附近的地面相对平坦，没有野兽巢穴的痕迹，也没有其他危险迹象。
暂时安全！
他强压住心中的激动，拉动腰间的绳索，三长两短——这是事先约定的安全信号。
上方传来隐约的欢呼和哭泣声。
下来的过程比上去更加艰难和漫长。
每一个下来的人，都经历了一次生死考验。
石虎是被人用绳索捆着，一点点吊下来的，落地时几乎昏厥。
苏婉下来时，手掌已被粗糙的绳索磨得血肉模糊。
当最后一个人战战兢兢地踏上这铁链旁的狭窄平台，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如同虚脱。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巨大的疲惫交织在一起，许多人甚至来不及打量周围环境，便昏睡过去。
陆沉和苏婉强打着精神，清点人数，处理下来时新增的擦伤和惊吓。
雨依旧在下，但有了洞穴的遮蔽，终于不再直接淋在身上。寒意稍减。
陆沉点燃了最后一点小心保存的火绒，借助微弱的火光，向洞穴深处探索。
洞穴比从外面看起来要深得多，入口狭窄，但进去十几步后，内部空间陡然扩大，形成一个巨大的、足以容纳他们所有人的天然石厅。
空气虽然潮湿，却意外地流通，并无憋闷之感。
最令人惊喜的是，在石厅的角落，他发现了一小堆干燥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枯枝和落叶，似乎是某种动物曾经在此筑巢留下的，正好可以用来生火！
还有，在石壁下方，他摸到了一些光滑的、圆形的石头，排列得似乎有些规律，像是有人曾在此坐卧。
这里，似乎曾经有人停留过！
而且时间不短！
希望之火再次燃起，比手中的火绒更加明亮。
他迅速退回洞口，将这个发现告诉了众人。
消息像是一剂强心针，让奄奄一息的人们重新振作起来。
很快，一堆小小的篝火在石厅中央点燃起来。
跳跃的火光驱散了黑暗和部分寒意，也照亮了众人惨白却带着一丝生气的脸。
湿透的衣服被架在火边烘烤，发出滋滋的水汽声。
人们围着火堆，挤在一起取暖，分享着最后一点被雨水泡软的肉干，小口喝着接来的雨水。
虽然依旧饥饿，虽然前途未卜，但至少，他们暂时摆脱了暴雨和追兵，找到了一个可以喘息的避难所。
陆沉靠坐在石壁下，就着火光，仔细擦拭着柴刀和弯刀上的水渍。
他的目光扫过洞穴内部，那些有人停留过的痕迹让他无法安心。
是谁曾在这里居住？
羌人？
还是其他避祸者？
他们为什么离开？这里安全吗？
无数疑问盘旋在心头。
石虎拖着身子挪过来，靠在另一边，看着跳跃的火光，独眼中光芒闪烁：“妈的……总算有个能喘气的地方了……这鬼地方，还真有人待过？”
陆沉点了点头，用刀尖指了指角落那些排列规律的石头。
“这铁链……”石虎看向洞外那条在雨雾中若隐若现的古老铁索，“看样子有些年头了……不知道通到哪儿去……”
“明天，雨停了，我去看看。”
陆沉低声道。这条铁链，或许是通往对岸的唯一途径，但也可能通向更危险的未知。
就在这时，负责在洞口警戒的一个半大孩子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下面……下面有光！”
所有人瞬间紧张起来！
难道狄人追下来了？！
陆沉和石虎猛地扑到洞口，小心翼翼地向下方望去。
只见在深涧下方极远处，那奔腾的、漆黑的水流之上，竟然隐约闪烁着几点微弱的光芒！
像是火把！
而且还在移动！
不是从上往下，而是沿着涧底，向着下游方向移动！
“是狄人……他们在涧底搜索……”
陆沉的心沉了下去。狄人果然没有放弃，他们的搜索范围竟然扩大到了这种天险之地！
幸好他们选择了向上攀爬，躲进了这个峭壁上的洞穴。
若是沿着涧底逃跑，此刻恐怕早已被发现了！
那几点火光在漆黑的涧底如同鬼火，缓慢移动了很久，最终消失在下游的拐弯处。
威胁暂时远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并未真正安全。
狄人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就会再次落下。
这个意外发现的石穴，是他们绝处逢生的避难所，但也可能成为一个无法逃脱的绝地。
陆沉默默地看着洞外依旧滂沱的暴雨，以及那条通向未知对岸的、锈迹斑斑的铁索。
生路，或许就在那迷雾笼罩的对岸。
但他们这群伤疲之众，有能力穿越这条悬挂在无尽深渊之上的天堑吗？
石穴提供了喘息之机，却也将他们推到了下一个更加艰难的抉择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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