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不是港湾

我站在校门口，看着手里这张学位证书，阳光透过学士帽的缝隙洒在脸上，暖洋洋的。这四年，打工、兼职、熬夜写论文的日子一幕幕闪过，现在终于熬出头了。

“小满，恭喜你！”路过的同学朝我挥手，我笑着点头，心里却有些忐忑。回家之前，我想好了，等会儿要给爸妈看看证书，说不定他们也会为我骄傲一次。虽然从小到大，家里对我从来都是冷言冷语，但我还是忍不住幻想，也许今天他们会破天荒地给我一个笑脸。

走到家门口，我听见电视里正放着肥皂剧，还有锅碗瓢盆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客厅里堆满了食材，油瓶、蔬菜、水果摆了一地。我妈正在厨房门口剥虾，面前站的是邻居王婶家的小孩。她看见我进来，连头都没抬，只说了一句：“学士服记得还了。”

我愣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我爸坐在沙发上抽烟，烟灰都快掉进碗里了。奶奶斜靠在藤椅上，一边啃瓜子一边看电视剧。林悦悦坐在地上吃西瓜，嘴边全是红红的汁水，傻笑个不停。

“妈，我毕业了。”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

“知道了。”她继续剥虾，动作利索，“你爸刚借了五千块给王婶，说是给孙子买奶粉。”

我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张学位证书，像攥着一块烫手山芋。我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说：“妈，我……我把证书带来了，想给您看看。”

她终于抬起头，眼神冷冷的：“毕业又不是当官，拿回来干嘛？花家里那么多钱，还不知道能不能赚回来。”

我心里一紧，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证书的边角：“奖学金和兼职的钱我都给了家里，你们也知道我从来不乱花钱。”

她冷笑一声：“你以为你那些钱能抵什么？学费、生活费、资料费、考试费，加起来整整二十五万！二十五万啊！”

说着，她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账本，翻到一页，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你看，哪一笔不是给你花的？‘买课本’、‘交学费’、‘买电脑’，全是我记的。可你呢？除了拿点奖学金，给家里添过什么？”

我眼眶发热，声音有点发抖：“我已经尽量……能省就省了。”

“省？”她嗤笑一声，“省个屁！你弟弟还没出生，这些钱本来该给他准备的。结果全砸在你身上，养了个白眼狼。”

奶奶在一旁也开口了：“就是，早知道是赔钱货，当初就该打掉。”

林悦悦啃着西瓜，突然抬头问我：“姐姐，你找工作别拖累我们行不行？”

我猛地转头看向她，她眼里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天真。可这句话就像一根针，扎得我心口发痛。

我咬着牙，指甲掐进掌心，但声音却异常冷静：“妈，我明天搬出去住。”

她愣了一下，随即大笑：“搬？搬哪儿去？你以为你是谁？二十五万你还没还清呢！”

我猛地转身冲进房间，抓起桌上的镜子狠狠摔在地上。玻璃碎片飞溅，倒影里是我的脸，扭曲而陌生。

我开始收拾东西，动作机械。行李箱里塞了几件衣服，还有我珍藏的录取通知书——那是我梦寐以求的研究生院录取通知书，可现在，它只能被塞进行李箱最底层。

走出房间时，我听见母亲在外面跟王婶聊天，语气温柔得不像话：“悦悦真懂事，比她姐强多了。”

我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住了二十二年的家。墙上的老挂钟还在滴答作响，窗户上贴着褪色的福字，地板上还留着我小时候摔碎的瓷碗痕迹。

我拖着箱子走出门，身后传来电视里欢快的主题曲。巷口的老槐树下，我记得小时候被骂哭的时候，就在这棵树下坐着。

走了几步，手机响了。是陆总秘书打来的电话：“林小姐，恭喜您通过考核，明天来公司报到吧。”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挂断电话后，我回头看了一眼，林悦悦趴在窗台上，眼神懵懂又无辜。

身后传来母亲的冷笑声，混着电视里演员夸张的笑声，格外刺耳。

我拖着箱子，一步一步往前走。阳光依旧很好，照在我的背上，可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