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的剑尖在青石上划出半道冷弧,霜白剑气削断檐角垂落的冰棱,碎冰溅在玄铁门环上,叮当作响如碎玉。他抬眼望向石阶尽头那座覆雪的殿宇,飞檐下悬着的“镇岳阁”匾额被北风刮得吱呀作响,檐角铜铃却静得反常——分明是高手布下的声息禁制。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林砚清喝声落,左袖倏然翻飞,三枚透骨钉脱手而出,直取殿门两侧盘龙柱。钉子未及触柱,两道黑影便从柱后疾掠而出,玄色劲装袖口绣着银纹寒鸦,正是幽冥阁的“鸦卫”。
刀光如泼墨般袭来,林砚旋身踏碎阶前积雪,长剑斜挑,精准格开左侧鸦卫的弯刀。右侧那人却趁机攻向他下盘,刀刃带起的劲风扫过雪地,卷起半尺高的雪雾。林砚足尖点地腾身跃起,剑脊重重砸在对方刀柄上,只听“铛”的一声脆响,那鸦卫虎口迸裂,弯刀脱手飞向天际。
就在此时,殿内突然传出一声闷哼。林砚心头一紧,顾不得追击残敌,纵身跃过门槛。殿中景象却让他瞳孔骤缩:本该镇守镇岳阁的师叔苏振,正单膝跪地,胸口插着一柄青钢剑,鲜血浸透了他的灰色道袍,而站在他身前的,竟是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师兄秦舟。
“秦师兄,你为何……”林砚的声音发颤,长剑下意识地指向秦舟。
秦舟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了往日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冷厉。他抬手抹去嘴角血迹,青钢剑上的血珠顺着剑刃滴落,在地面积起一小滩暗红。“为何?自然是为了‘寒潭剑谱’。”他冷笑一声,目光扫过殿中供奉的剑架,“师父偏心,将剑谱传给你这个毛头小子,凭什么?我入师门十年,论修为论资历,哪点不如你?”
苏振猛地咳出一口血,挣扎着想要站起:“秦舟……你被心魔迷了眼……寒潭剑谱需心无杂念者修习,你强行夺取,只会走火入魔……”
“住口!”秦舟厉声打断他,剑尖直指苏振咽喉,“若不是你多管闲事,我早已拿到剑谱。今日既然被你们撞破,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林砚握剑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看着秦舟眼底的猩红,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师兄在后山练剑时不慎走火入魔,师父为了救他,耗损了三成修为。那时秦舟跪在师父面前,哭得撕心裂肺,说定会好好修行,不辜负师父厚望。可如今,他竟为了一本剑谱,对同门痛下杀手。
“剑谱我可以给你,”林砚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你必须放了师叔,跟我回师门请罪。”
秦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仰头大笑起来:“请罪?林砚,你还是太天真了。今日我杀了苏振,夺了剑谱,从此便是江湖中人人敬畏的剑客,谁还会管我是不是青城派的弟子?”他话音未落,突然身形一闪,青钢剑化作一道青光,直刺林砚心口。
林砚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剑锋,同时长剑横削,直取秦舟手腕。秦舟手腕一翻,剑招陡变,青钢剑如毒蛇吐信,攻向林砚的破绽。两人剑影交错,剑气在殿中激荡,卷起地上的灰尘与积雪,供奉在殿中的祖师牌位被剑气扫倒,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林砚越打越是心惊。秦舟的剑法本就与他不相上下,如今又不知得了什么邪功,剑招中多了几分诡异的狠厉,招招致命,不留余地。他几次想开口劝说,却都被秦舟的剑势逼得无从喘息。
苏振躺在地上,看着两人相斗,眼中满是痛心。他知道林砚的性子,重情重义,与秦舟交手时必然有所顾忌,这样下去,迟早会吃亏。他强提内力,伸手在怀中摸索,摸到了一枚通体黝黑的令牌——那是师父临终前交给她的“镇岳令”,可号令青城派所有弟子,也能暂时压制修习寒潭剑谱者的心魔。
“林砚!接令牌!”苏振猛地将令牌掷向林砚,同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运转内力,一掌拍向秦舟后背。
秦舟察觉背后劲风袭来,急忙回身格挡。就在这一瞬间,林砚接住令牌,只觉一股温润的内力从令牌传入体内,同时脑海中响起师父的声音:“寒潭剑谱,以静制动,以柔克刚,心乱则剑乱,心清则剑利……”
林砚猛地回过神来,摒弃心中杂念,长剑缓缓抬起。剑身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寒光,如寒潭秋水,静谧却蕴含着无穷力量。秦舟刚挡开苏振的一掌,便见林砚剑招突变,原本凌厉的剑气骤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平淡的招式,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这不可能!”秦舟失声惊呼,他分明记得寒潭剑谱的剑招刚猛霸道,可林砚使出的,却温柔得如同流水。他慌忙举剑格挡,两剑相交的瞬间,秦舟只觉一股柔劲顺着剑身传来,震得他内力翻涌,胸口一阵剧痛。
林砚乘胜追击,长剑如行云流水般划过,剑尖在秦舟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秦舟踉跄后退,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你竟然真的领悟了寒潭剑谱的精髓?”
“剑谱的精髓从不是杀戮,”林砚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惋惜,“是你自己走偏了路。”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弟子们的呼喊:“林师兄!苏师叔!”秦舟脸色一变,知道青城派的弟子已经赶到。他看了看林砚,又看了看地上的苏振,咬了咬牙,猛地转身,破窗而出。
林砚想要追赶,却被苏振叫住:“别追了……他心魔已深,追不上了……”苏振喘了口气,指着林砚手中的令牌,“将令牌收好……日后若能遇到他,或许……或许还能救他一命。”
林砚握紧令牌,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心中五味杂陈。殿外的弟子们涌了进来,看到殿中的景象,都惊呆了。林砚蹲下身,扶起苏振,轻声道:“师叔,我们回山。”
苏振点了点头,目光望向殿外的天空,雪花落在他的脸上,融化成水,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林砚知道,经此一事,青城派再也回不到从前了,而他与秦舟之间,也终究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寒风从破窗涌入,卷起地上的血迹与灰尘,镇岳阁的铜铃终于在风中响起,声音悲凉,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