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琛,男,二十一岁,单身未婚。
冰冷的个人信息如同判决书一般订在父亲情妇的讣告旁,一笔一划全部指向在暗处被豢养的私生子,今天出席晚宴时被秋月撞了个满怀。
——年龄长了自己两岁还多。
秋月眼前浮现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以及一杯结结实实撒在西装上的红酒。她因此略为烦躁地翻了个身,昂贵的稠制睡衣擦过皮肤,接着,半张漂亮却谈不上不女气的脸埋进了软鹅绒的枕头里。
床头烛台上的蜡烛不知道被哪一阵风吹熄,再睁开眼时,只有纱帘掩不住的夕阳支离破碎地落在地上,像一块褪了色的旧毛毯。
仲夏的傍晚,粘稠而馥郁,处处都弥漫着如薄纱般隐匿空中的甜花香。
玫瑰。
她立刻分辨出来。窗外的院子里曾种过一大片,但怎么说都不会是野的——她幼时吃过这种味道的糕点。
秋月不自觉的抿起嘴唇,仿佛玫瑰甜涩的味道真的在她舌尖散开。
失去味觉的第九年,她早就回忆不起任何一种甜。一日三餐仅仅只是为了充饥,为了维持这个可悲的生命。
自己过十九岁生日,也不知道这帮人摆一桌子菜要给谁尝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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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好吗。”
天黑的极快,像是放学后争相奔跑出学校的孩童,太阳掉进远方的山峦中。
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秋月认出来,是那个私生子。
“我是想说,一起出去走走吧。”
她抬起头,正对上付琛的眸子。似有似无的笑意浅浅浮在眼底,仿佛是一片深色的湖面,平静之下藏着难以窥测的深度。
这人什么时候进来的。
秋月蹙了蹙眉,心中的烦闷更甚——这张脸总给他一种莫名熟悉的感受,好像他们是什么前世爱人,在即将消磨殆尽的梦境中抵死缠绵过一样。
况且她不太喜欢起源说这句话时的语气,明明每个字都是试探,却夹杂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是打着询问旗号的命令。
但是,因为他。
一种几乎是本能的引力牵着她,让她无法拒绝。
“出去走走吧。”
贵族小姐的含蓄羞涩或是富家公子的理所应当。试探的,直接的,目的各异。但唯独是他,这样平淡的语气就可以调制成一种仅仅对她奏效的迷魂药,咽下一滴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沉沦。
于是秋月答应了,在犹豫找上门之前。
“我好像对一个年龄比我都大的私生子有意思。”
好,但这毕竟是我爹的儿子。
草丛里藏着蛐蛐,水池边趴着青蛙。中午还不见踪影的蝉也全都钻出来一刻不停地叫。
天空的深蓝色以及灯光的暖色一并映在水里,庄园东侧的喷泉旁依稀能看到两个交叠的人影。
于是他们默契地重新绕回秋房间下的花园,并排坐在被玫瑰簇起的秋干上。
“刚刚喷泉边站着的,是谁?”
付琛摆弄着缠在秋干架上的花枝,率先打破了沉默
“是我姐姐,和她的…男朋友。他们在偷情。”
秋月摆动着腿,秋干因此晃起来,紧紧缠绕的玫瑰藤松散下来,抖落了一地的叶子和花瓣。
付琛把头转过来,有些干枯的叶片被踏碎,干涩的嘎吱声和秋干摆动的摩擦声搅在一起。
“父亲不允许她和别的男人结婚。”
“要联姻吗?”
秋月点了点头。
她撑着身体的手微不可查地向旁边挪动了半分,指尖有些僵硬地搭在木板边缘,离付琛随意支在身侧的手仅仅隔着一层填满玫瑰香的空气。那稀薄的,咫尺的距离,却像一道无尽的深渊,将秋月牢牢隔绝在另一边。
“其实咱们也像是在偷情……”
极小声地嘟囔出一句话,轻的像在叹息。她不确定付琛有没有听到这句话,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不想付琛听到这句话。她觉得自己的声音一定被这附近忽近忽远的蛐蛐叫,或是蝉鸣掩盖住了,又或许没有——这份带着暧昧的试探,本身就是无法言喻的期待。
但付琛依旧是那副样子,察觉不出任何情感上的变化,只是借着一点微弱的光将手递到秋月眼下:“或许,你有手帕吗?”
秋月心虚地瞟过去,目光落在他捻着花的手上——修长的手指像护着什么宝贝一样把玫瑰捧住,好像感受不到荆棘带来的痛楚一样。
秋月愣了愣,随即从外衣口袋掏出一块叠得方正的手帕,几乎可以说是虔诚地替付琛包住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