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后窗的梧桐叶筛下细碎的光，粉笔灰在光束里浮沉，我低头验算着最后一道数学题，鼻尖忽然钻进一股甜腻的奶糖香。课桌抽屉深处，躺着一根裹着金箔纸的巨型棒棒糖，旁边压着张折得整齐的信纸，字迹歪扭却用力：“你解出附加题时，睫毛动了三下，我数得很清楚。”
落款是陈屿，那个总在课间趴在走廊栏杆上，故意把篮球拍得很响的男生。我偷偷剥开糖纸，橘子味的甜瞬间漫过舌尖，信纸被我揉成一团塞进口袋，却没看见他在教室后门，红着脸攥紧了校服衣角。
第二天早读课，他的同桌大张旗鼓地冲我喊“嫂子”，全班哄堂大笑。我涨红了脸扔过去一块橡皮，却在余光里看见陈屿偷偷勾起的嘴角。我们就这么“被在一起”了，没有告白，没有点头，只有少年们起哄的口哨声，和他每次递过来时，还带着体温的面包。
每周五午休，我总以“减肥”为由躲在座位上刷题，他却雷打不动揣着东西过来。有时是温热的纯牛奶配全麦面包，有时是我最爱的鲜虾鱼板面，连调料包都按我喜欢的比例放好。我抱着他的校服外套站在篮球场边，看他在阳光下奔跑，汗水浸湿的发梢闪着光，篮球入网的瞬间，他总会第一时间朝我扬起笑脸，比天边的云还要明朗。
那时的喜欢热烈又不管不顾。我盯着成绩单上从第一滑到第十的名次，却在班会课上举手，执意要调到最后一排和他同桌。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提“早恋影响学业”，我攥着书包带慌了神，回家偷偷拿爸妈的手机，把班主任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5月21号的晚上，学校后山的月光很亮。他把外套披在我肩上，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又飞快缩回去。“他们说今天说喜欢，会被月亮记住。”他的声音有点发颤，不等我回应，温热的唇就贴了上来。风带着栀子花香吹过，我闭着眼，只记得他耳尖的温度，和心跳如鼓的声响。
可少年的爱情，像夏天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给我带面包，课间也不再趴在栏杆上等我。我发的消息石沉大海，迎面走过时，他故意把脸扭向另一边。作业本上我画的小笑脸，被他原封不动地递回来，没有一句回应。
那天数学课，我在纸条上写“我们分手吧”，折成纸飞机，砸在他后脑勺上。他愣了愣，低头写了很久，纸条传回来时，我却看也没看，当着他的面扔进了垃圾桶。下课铃响的瞬间，眼泪终于崩不住，我趴在桌上嚎啕大哭，听见他在身后轻轻喊我的名字，却咬着牙没回头。
再见面是在十年后的同学聚会上。他穿着西装，褪去了当年的少年气，却在看见我的瞬间红了眼。“那年我看见你给班长讲题，他摸了下你的头，我嫉妒得快要发疯。”他灌下一口酒，声音沙哑，“我以为冷着你，你就会来问我，可你没有。”
我看着他眼底的愧疚，忽然想起那天被我扔掉的纸条，或许上面写着“我吃醋了”，或许写着“别不理我”。可时光早已把答案掩埋，这些年我遇见过很多人，经历过更复杂的感情，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为了一根棒棒糖心动，为了一场冷战崩溃的小女孩。
“陈屿，”我轻轻摇头，举起茶杯碰了碰他的酒杯，“那年的橘子糖很甜，月光也很美，但我们都回不去了。”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一地，像极了那年教室后窗的光景，只是这一次，我不再是那个攥着情书，心跳不止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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