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铃声像根松了的弦，刚在走廊里飘远，我就把藏在校服内袋的手机摸了出来。屏幕按亮时，右上角的时间正好跳成21:30，QQ消息栏里，备注“吕奉先”的头像带着小月亮标识准时跳动——那是落慕白，比我大两届的高二学长，是我在王者峡谷里捡来的“吕布”。
那时我刚和初恋解除王者CP关系没两周，分手是我在初二数学课上提的，用一张被指甲掐出折痕的纸条。那段冷战像教室后窗的爬山虎，密密麻麻缠得人喘不过气，他从每天递糖变成擦肩而过都低头，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连王者组队时都故意选和我相克的英雄。那天数学课，我盯着黑板上的函数图像，突然在草稿纸边角写下“我们别处了”，揉成小团从后排砸向他后背。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我读不懂的东西，下课前却把一张叠得整齐的纸条传了回来。我没敢拆，攥在手里直到放学，走到垃圾桶旁狠狠扔了进去——我怕看见他写“好”，更怕他写“为什么”，我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让人难受的沉默。后来每次王者加载界面弹出“former teammate”的提示，我都能想起那张没拆开的纸条，像根没拔干净的刺，轻轻碰一下就发疼。
直到那次单排选了貂蝉，被对面兰陵王追得躲在塔下不敢出来，是落慕白操控的露娜踩着碎月过来，大招划出一道银弧，把兰陵王挑飞时，在公屏打字：“貂小蝉，躲我身后。”
打完那场游戏，他发来好友申请，ID是一串乱码。聊天时才知道他叫落慕白，是邻校的高二生，听说我总玩貂蝉后，隔天上线就看见他的ID改成了“吕奉先”。“自古貂蝉配吕布，以后我护着你。”落慕白发来这句话时，我正咬着笔杆写数学作业，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好几个小坑，心跳快得像刚打完一场逆风翻盘的巅峰赛——很久没人这样笃定地说要“护着我”了，尤其是在我亲手结束一段关系，连对方的回应都没敢看之后。
我们的相处全靠晚上那一个小时。落慕白住校，要等宿管查完房才敢偷偷拿手机；我在家，得躲在书桌底下，耳朵听着客厅里爸妈看电视的声音。他打排位从不嫌我菜，我玩貂蝉被针对时，他露娜的月光总能及时赶到；我蹲草被抓，他会先杀了对面，再打字说“下次蹲红BUFF旁边，我看得见你”；连我忘买复活甲被单杀，他也不会像初恋那样沉默，只会发来“没事，我帮你报仇”，然后带着兵线推掉对面高地。有次我盯着商城里的仲夏夜之梦皮肤叹气，说“蝴蝶飞起来的时候，好像连技能都变好看了”，落慕白没接话，只发来一个“摸头”的表情包。
暑假里我很少见到落慕白上线，发消息也总是隔很久才回，他只说“在忙”。直到八月末的晚上，我刚做完作业，王者突然弹出一条通知：“吕奉先赠送给你皮肤仲夏夜之梦”。我愣了半秒，抱着手机冲到阳台给落慕白发消息，他过了好久才回，说“暑假给小学生补数学，每天骑自行车去，攒了半个月的钱”。后面还加了句“以后你玩貂蝉，别人不会再说你是没皮肤的小菜鸡了”。那天晚上我对着皮肤加载界面看了好久，蝴蝶翅膀闪着微光，像把落慕白整个夏天的汗水，都酿成了屏幕里的风——原来被人放在心上，是这种踏实又发烫的感觉，和当初扔纸条时的慌乱，完全不一样。
淡下来是在初三上学期，因为班里转来个男生。他王者打得厉害，听说曾拿过市赛的边路名次，知道我玩貂蝉后，主动说“我当你师父，教你卡二技能躲伤害”。课间他会把写满连招口诀的纸条传过来，“二技能位移躲控制，落地接一技能叠被动”的字迹歪歪扭扭，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貂蝉头像；数学课上，我偷偷把不会的游戏问题写在纸条上递过去，他总能在老师转身写板书时，飞快回一句“下次团战跟在我白起身后，我开团你输出”——同样是传纸条，却没有当初那种扔纸条时的决绝和后怕。
现实里的游戏搭子，好像比屏幕那头的落慕白更鲜活——他会在午休时陪我打匹配练连招，会指着我的手机屏幕说“这里应该先开净化”，连课间聊的都是“新版本貂蝉要不要出圣杯”。我开始忘记晚上的峡谷之约，有时落慕白发来“上线吗”，我会说“要跟师父练英雄”，后来连解释都省了，只回个“嗯”——我曾因为受不了冷战提了分手，却没察觉自己正用同样的冷漠，对待屏幕那头永远准时等我的落慕白。
终于在一个周末的晚上，我盯着落慕白发来的“今天练了露娜新连招，带你飞”，犹豫了很久，敲下“我们分手吧”。对话框里的“对方正在输入”闪了又闪，从22:00跳到22:15，最后只发来一句“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我没敢回答，又发了句“对不起”，落慕白就再也没回。第二天上线时，情侣关系已经被解除，他的ID还是“吕奉先”，备注依旧是“落慕白”，只是头像换成了灰色。我沉默了很久，把自己用了半年的“貂小蝉”ID，改成了一串没什么意义的字母组合——好像改了名字，就能把扔纸条的愧疚，还有对落慕白的辜负，都一起藏在旧ID里。
再看到落慕白的消息，是在高三毕业那年。我整理QQ好友，无意间点进了他的空间——之前他设置了访问权限，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最新的一条动态是三个月前，照片里的落慕白站在大学校门口，穿着白衬衫，手里抱着一把木吉他，配文“终于来到这里啦”。下面有评论问“落慕白学长什么时候弹吉他给我们听”，他回“下次社团活动就弹”。我翻了翻更早的动态，有他写满公式的数学笔记，有家教时拍的小学生作业本，还有一张露娜的游戏截图，配文“以前总带一个小貂蝉，现在没人躲我身后了”。
那天我又登上了王者，仲夏夜之梦的皮肤还在背包里，只是我早已不叫“貂小蝉”。加载界面偶尔会遇见玩露娜的玩家，ID却再也不是“吕奉先”，备注“落慕白”的头像也始终是灰的。愧疚像峡谷里没清完的兵线，偶尔会冒出来扎一下——我曾因为害怕冷战扔了初恋的纸条，又因为贪图眼前的鲜活，冷待了那个为我攒钱买皮肤的少年。但看到落慕白抱着吉他的样子，又觉得好像没什么遗憾——十五六岁的喜欢，就像峡谷里的一场短暂团战，落慕白曾为我挡过伤害，送过我最亮的皮肤，而我换了ID，继续在峡谷往前走，却始终记得，曾有个叫落慕白的少年，做过我的吕奉先，把整个夏天的温柔，都藏在了“躲我身后”那四个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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