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教室后墙的倒计时牌翻到“30”那天，我把写着“江叙，要不要当我男朋友”的纸条，折成小方块，趁老师转身写板书时，飞快塞到同桌手里。
江叙的笔“啪”地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耳尖红得像被窗外的太阳烤过。半节课后，他把纸条推回来，背面是他歪歪扭扭的字：“好。还有，以后王者别总莽，等我开团。”
他是我的同桌，也是我王者里的师父。自从班里转来他这个拿过市赛边路名次的高手，我玩貂蝉时就再也没被骂过“小菜鸡”——课间他会把写满连招的草稿纸塞给我，“二技能要卡被动”；午休时趴在桌上，用我的手机练貂蝉走位，“你看，这样躲诸葛亮的大招”。而成为我男朋友后，他的照顾从游戏里延伸到现实：体育课跑完八百米，他总能从裤兜里摸出冰汽水，瓶身挂着的水珠沾在我手背上，凉丝丝的；我上课打瞌睡，他会用胳膊肘轻轻撞我，趁老师不注意递颗柠檬糖，“含着，别睡了”。
最让我心动的是上课牵手。他的手总带着刚练完篮球的薄汗，我偷偷勾他小指，他会反过来轻轻攥住，力道轻得像怕碰碎我指尖的茧——那是总按手机屏幕练貂蝉留下的。
五月底，公费师范生的考试先来了。全县只有三十个名额，考点设在县城的中学，要去考两天。出发前一天，江叙把他整理的数学错题本塞给我，里面夹着张便利贴：“易错题型都标红了，不会的题先空着，等你回来我教你。”他还塞给我两个煮鸡蛋，“路上吃，补充营养，别紧张，你肯定行”，说这话时，他的耳朵又红了，像当初接我纸条时那样。
去县城的大巴上，我抱着错题本，想起他课间帮我讲题的样子——他总把最难的步骤拆成简单的话，“你看，这道题就像王者开团，先蹲草再输出”。考试那天，县城的风带着槐花香，我坐在考场里，看见窗外的梧桐叶，突然想起江叙说“等你考上，我带你去县城的公园”，笔尖都稳了些。
考试结束的下午，我在县城的文具店闲逛，看见橱窗里摆着个龙猫摆件，圆滚滚的身子，尾巴是软乎乎的绒毛，像极了江叙上课偷偷打瞌睡时，脑袋一点一点的样子。我攥着口袋里妈妈给的零花钱，犹豫了几秒，还是买了下来——想把县城的小礼物，带给他这个从来没出过镇的同桌。
回到学校时，正好赶上晚自习。我把龙猫摆件藏在背后，悄悄走到江叙座位旁。他正在写作业，抬头看见我，眼睛亮了亮：“考得怎么样？”我把龙猫递给他，“给你的，县城买的，像不像你打瞌睡的样子？”
他愣了一下，接过摆件，耳尖又红了，手指轻轻摩挲着龙猫的耳朵，半天说：“好看。等中考完，我也去县城，带你去看更大的龙猫玩偶店。”那天晚上，他把龙猫放在桌角，写作业时总忍不住瞟一眼，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中考结束那天，蝉鸣吵得人慌，江叙发来消息：“暑假要不要出来玩？我带你去县城的公园，还有你说的龙猫店。”我窝在空调房里打王者，手指在屏幕上点得飞快，漫不经心地回：“太阳太大了，出去干嘛呀？”他隔了两分钟，发来两个表情包：左哼哼和右哼哼的脸凑在一起，圆滚滚的嘴对嘴挨着。我盯着屏幕笑出声，心跳却突然乱了——我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可十五岁的喜欢，好像还没勇气接住那样亲密的瞬间，于是我假装没看懂，只回了个“哈哈，好傻”。
第二天早上，他发来“我在你家楼下，带了冰可乐，还有龙猫摆件，想和你一起去公园”，我却已经坐在去姑妈家的大巴上。外省的路很远，车窗外的树飞快往后退，我给他发“临时被我妈叫去姑妈家啦，下次约”，心里有点虚。他很快回了“好，注意安全，到了说一声”，没有追问，也没有抱怨，就像每次我玩游戏忽略他的消息时，他只会默默上线，操控白起跟在我貂蝉身后，桌角的龙猫摆件，大概还亮着他昨晚擦过的光。
那整个暑假，我几乎泡在王者峡谷里。江叙发来的“吃饭了吗”“姑妈家好玩吗”，我都潦草地回“在打游戏，等下说”；偶尔想起给他发游戏链接，他总是秒点进来，却很少说话，只在我被对面兰陵王抓时，用白起的大招开团，打字说“师父在，别怕”。
直到八月的一个晚上，我打完一局巅峰赛，才看见他半小时前发来的长消息：“刚开始我真的不喜欢你，只是觉得你递纸条时，耳朵红得像番茄，很可爱。可后来上课牵你手，给你买冰汽水，你从县城带龙猫给我时，我都觉得，好像每天都在盼着下课，盼着和你说话。但你只会发游戏链接，我看着对话框里的‘来打游戏’，不知道该回什么。我想和你好好的，不是只做游戏里的师徒，是真的想和你一起逛公园，一起看龙猫玩偶，而不是每天对着手机等你的游戏邀请。”
我盯着屏幕突然慌了，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又删，最后只发了句“对不起，我错了，以后我不总打游戏了，我们去看龙猫好不好”。那天之后，我开始主动找他聊天，说姑妈家的趣事，说中考考砸的数学题，他回复的速度又变快了，还会发“龙猫店我问过了，暑假不关门，等你回来就去”。我们的聊天框又热闹起来，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直到开学。
九月初，我收到了公费师范生的录取通知——我考上了长沙的师范学校，全县排名第11。我第一时间拍了通知发给江叙，打字时手都在抖：“江叙！我考上了！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长沙的龙猫店了！”
他隔了很久才回，只有短短一句：“恭喜你，那我们分手吧。”
我愣住了，发了一连串“为什么”，他却再也没回。我去他家楼下找他，他妈妈说他去外婆家了，桌角的龙猫摆件，被收进了抽屉里；我给他打电话，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直到开学前，他的QQ头像都没再亮过，王者里的师徒关系，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他解除了。
后来我去了长沙读书，手机里的王者卸载了又装，装了又卸，却再也没玩过貂蝉。行李箱里，我带了那个龙猫摆件的小挂件，偶尔看见，就想起江叙攥着摆件时，红透的耳尖。偶尔刷到县城的天气推送，会想起初三那年的夏天，他递来的冰汽水，还有县城文具店里，我一眼看中的那个圆滚滚的龙猫。
再收到江叙的消息，是三年后的一个周末。我正在图书馆写教案，QQ突然弹出好友申请，备注是“江叙”，头像是个简单的白起头像。通过申请的瞬间，他发来消息：“你还好吗？我在县城的高中读高三，明年要高考了。对了，你当年送我的龙猫，我还放在书桌里。”
我们的聊天断断续续，从各自的生活聊到当年的初中同学，却谁都没提分手的事。直到某天晚上，他突然发来一段长消息：“其实当年和你说分手，不是怪你暑假总打游戏，也不是不喜欢你了。那天你发录取通知给我，我去查了你的学校，在长沙，离县城好远。我成绩不好，模拟考连本科线都够不上，肯定考不到长沙去。我看着书桌里的龙猫，想了一晚上，异地恋太苦了，你那么优秀，应该在更好的地方，遇见能陪在你身边的人，而不是跟着我，只能对着手机说‘天冷加衣’，连一起去龙猫店的约定都兑现不了。我怕耽误你，也怕自己忍不住每天想你，所以只能说分手，让你安心去长沙。”
屏幕的光映在我脸上，我盯着那段话，突然想起他帮我整理错题本时，标红的易错点；想起我从县城带龙猫给他时，他眼里的光；想起他提分手后，我去他家楼下，他妈妈说“江叙躲在房间里，对着龙猫摆件，哭了好久”。
原来十五岁的少年，连分手都藏着笨拙的温柔——他不敢说“我舍不得你”，不敢说“我怕异地”，只能用最决绝的话，把我推往更远的地方，连龙猫的约定，都埋进了抽屉里。
我对着屏幕，慢慢敲下回复：“江叙，其实当年我鸽了你之后，一直很后悔。还有，长沙有好多龙猫店，比县城的大，等你高考完，我带你去。对了，我现在也会玩白起了，比你当年教我的貂蝉厉害。”
他回得很快，带着个笑脸表情：“好啊。等我高考完，我们开一局？我玩白起，你玩貂蝉，像以前一样。然后一起去看龙猫，兑现当年的约定。”
“好。”我打字时，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
窗外的月光透过图书馆的窗户，落在键盘上。我摸出包里的龙猫小挂件，轻轻捏了捏软乎乎的尾巴。那个夏天的蝉鸣、冰汽水的凉意、县城文具店的龙猫，还有江叙藏在分手里的温柔，终于在三年后，有了一个轻轻的回响。而我也终于明白，有些错过不是遗憾，是少年人用自己的方式，给了彼此最真诚的祝福，而那些没兑现的约定，总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带着龙猫的温度，慢慢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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