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沉野删好友的那个雨夜,长沙的雨下得黏黏糊糊,像扯不断的线。我坐在寝室的书桌前,手机屏幕亮着,停在“删除好友”的确认键上,手指悬了三分钟,终于狠下心按下去。紧接着,我点开王者荣耀,卸载按钮转了两圈,进度条一点点吃掉那个熟悉的图标——连同沉野的阿珂、不才的李白,还有那些在峡谷里心跳加速的瞬间,一起埋进黑暗里。
QQ里的游戏好友列表被我清空,连带着沉野那句“晚晚5201314”的密码截图,也被我反复删除又恢复,最后还是咬着牙彻底删掉。室友见我红着眼眶,递来一包纸巾,说“别难过了,那种人不值得”,我点点头,却躲进被子里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睡着,梦里全是沉野和“雪”的聊天记录,还有他那句冷冰冰的“安分点”。
15岁的我,第一次觉得“真心”是个笑话。第二天醒来,我对着镜子里肿眼泡的自己发誓:再也不要网恋,再也不要把心给那些隔着屏幕的人。
为了把注意力从那些糟心事里拔出来,我报了学校的电竞社。面试那天,社长坐在桌子后面问“擅长什么英雄”,我攥着衣角小声说“孙膑,但是玩得不好”,周围有人笑,我脸瞬间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时,一个穿浅灰色卫衣的男生突然说“孙膑玩得好很重要,能抬血能加速,团战核心”,我抬头看他,他冲我笑了笑,眼睛弯成月牙——后来我才知道,他叫陆屿,是北校区的学长,主玩中单,ID是“屿”,头像是只抱着奶茶的柴犬,毛茸茸的,和沉野那黑黢黢的刺客头像,简直是两个极端。
入社后,陆屿在QQ群里主动加我,备注写着“北校区陆屿,以后比赛可以带你练孙膑”。第一次聊天,他没说空话,直接发来一段王者对局回放,是我昨天打排位的录像,他用红笔圈出我孙膑二技能放错的时机:“这里队友残血,你二技能早放了0.5秒,没抬到血,下次等我喊‘抬’你再放。”我盯着那段回放,心里有点暖——从来没人这么认真地教我玩辅助,沉野只会说“跟我”,不才只会说“笨死了”,而陆屿,会把我的错误一点点指出来,耐心得像个老师。
我们聊得越来越多,从王者的出装思路,聊到学校的食堂。我说南校区的早餐包子总是凉的,他说“北校区食堂的肉包是热的,下次给你带”;我说孙膑的皮肤“归虚梦演”特效好看,他说“等比赛赢了,我给你买”。有次我生理期,趴在桌子上肚子痛,跟他吐槽“下辈子再也不要做女生”,他没说“多喝热水”,只回了句“等下有人给你送东西”。
半小时后,南校区的一个同学找到我,手里拎着个印着“暖宝宝”字样的纸箱,说“陆屿学长托我给你的,他说让你别贴太烫的,贴在内衣外侧”。我抱着纸箱回寝室,打开一看,里面是粉色的暖宝宝,每片上面都印着小太阳图案,最上面还压着张便签,字迹工整,带着点淡淡的墨水味:“生理期别吃冰的,多穿点,疼得厉害就跟我说。”室友凑过来看,打趣道“晚晚,这学长对你也太上心了吧,比男朋友还体贴”,我嘴上说着“就是普通队友”,耳朵却偷偷红了,把便签夹进了数学课本里,后来每次翻书,都能看见那行字。
2018年的中秋来得特别早,九月中旬就飘着桂花香。那天我刚上完晚自习,宿管阿姨喊我“晚晚,有你快递”。我跑过去一看,是个红丝绒盒子,比鞋盒小一点,上面系着金色的丝带,寄件人写着“陆屿”。回寝室拆开,里面是巧克力做的玫瑰花,花瓣上撒着金粉,在灯光下闪闪的,中间还放着一张小卡片:“中秋快乐,别总熬夜练英雄,早点睡。”
室友们瞬间围了过来,“哇”声一片:“这也太浪漫了吧!巧克力玫瑰,比真花还好看!”“陆屿学长也太会了,晚晚你快答应他吧!”我抱着盒子,心里像灌了温水,不烫,却很舒服——这是和沉野分开后,第一次有人把我放在心上,记得我的喜好,记得提醒我睡觉。我把巧克力分给室友,自己留了一朵,放在书桌上,看了好久才舍得吃掉,甜得一点都不腻。
没过多久,陆屿发来消息:“周六来南校区办事,要不要见一面?请你喝奶茶。”我盯着消息,心跳漏了一拍,回“好”。那天我特意找室友借了条白色连衣裙,她还帮我化妆——粉底液涂得太厚,像糊了层面粉,眼线画得歪歪扭扭,左边长右边短,我对着镜子笑,15岁的我们,连打扮都像在玩过家家。
下午四点多,我在操场入口等他。阳光斜着照下来,把梧桐叶的影子拉得很长,我攥着裙摆,有点紧张。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看见陆屿站在那里,穿一件浅灰色的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手里拎着两杯奶茶,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这是你爱喝的珍珠奶茶,三分糖,没加冰。”
他递过来的奶茶是透明杯,珍珠沉在杯底,我接过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有点凉。我们绕着操场散步,他话不多,却很会听我讲——我说军训时站军姿站到腿麻,他点点头说“我那时候也这样,偷偷活动脚踝就好”;我说南校区的食堂菜不好吃,他说“下次带你去北校区,食堂的糖醋排骨超好吃”;风吹过的时候,我闻到他头发上的洗发水味,是柠檬味的,很清爽。
那天我们聊了一个多小时,临走时,他说“明天要不要去吃烤肉?学校附近有家店,味道不错”。我没犹豫,点头答应了。
烤肉店在学校旁边的小吃街,店面不大,里面装着暖黄色的灯,墙上贴满了顾客的便利贴。陆屿点了五花肉、鸡翅、金针菇,还有我爱吃的鱼豆腐。他坐在我对面,拿起夹子烤五花肉,油滴在烤盘上滋滋响,他怕油溅到我,把我往旁边拉了拉,说“小心烫”。肉烤得焦香,他用剪刀剪成小块,把肥的部分去掉,只留瘦的,夹进我碗里:“多吃点,你太瘦了,风一吹就倒。”
我咬着烤肉,喝着奶茶,心里想着:原来有人陪着吃饭,是这么踏实的感觉。沉野只会在电话里说“我吃过了”,不才只会在游戏里说“打完再吃”,而陆屿,会把最好的部分留给我,会看着我吃,自己都没怎么动。
后来有次周末,我去北校区找他拿比赛资料,刚出门就下雨了。我在便利店买了把蓝色的折叠伞,伞面上印着小雏菊图案,不贵,却很可爱。找到他时,他在图书馆门口等我,头发有点湿,额前的碎发贴在额头上。我把伞递给他,他接过来看了看,眼睛亮了亮:“这伞真好看,我正好缺一把。”他撑开伞,把我护在伞下,说“走,我送你去公交站”。雨丝落在伞面上,小雏菊图案被打湿,却显得更鲜活,他走在外侧,肩膀悄悄被雨淋湿了一块,我提醒他“你伞歪了”,他却笑说“没事,别淋到你就行”。
再后来,我们成了电竞社比赛的队友。我们五个人,陆屿玩干将莫邪,我玩孙膑,另外三个是打野韩信、射手后羿,还有对抗路的木兰——她叫晓晓,是个爽朗的女生,玩木兰很凶,每次团战都先冲上去劈砍,喊“孙膑快跟我,我开团你抬血”。练英雄的时候,我总犯傻——孙膑二技能放早了,没给晓晓的木兰抬到血;大招放错位置,没框住对面刺客;陆屿从来没怪过我,只会说“下次等我喊‘抬’你再放”“大招往对面法师身上放,别让他切晓晓”。
有次练团战,我被对面兰陵王抓了,连续死了三次,蹲在泉水里委屈,打字说“我太菜了,拖累大家了”。陆屿开麦说“别难过,不是你的错,是我没保护好你”,然后操控干将莫邪,一技能把兰陵王推走,大招直接秒掉,还打字说“敢抓我的辅助?活腻了?”。晓晓也跟着打字“别怕,有我和陆屿呢,下次兰陵王来我劈他”。那瞬间,我盯着屏幕里的干将莫邪和木兰,心里暖暖的,像被人护在身后的感觉——和沉野的沉默保护不一样,陆屿的保护,带着点“撑腰”的底气。
比赛赢了那天,队长组织大家去吃烧烤。陆屿坐在我旁边,帮我剥小龙虾,他手指长,剥得又快又好,剥好的虾肉放在我碗里:“你手小,别被壳扎到。”晓晓坐在对面,打趣道“陆屿你也太偏心了,都不给我剥”,他笑着回“你自己剥,你比她力气大”。晚上回去时,他特意绕路送我到南校区的寝室楼下,说“上去吧,晚安”,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暧昧的话,只有恰到好处的温柔。
我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直到陆屿第一次表白。
那天是周五晚上,我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着,手机弹出他的消息。不是平时的“早点睡”,而是一段长文字:“晚晚,认识你半年了。每次跟你打游戏,听你讲学校的事,看你笑的时候,我都觉得很开心。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是认真的。我知道你之前受过伤,我可以等,等你愿意相信我的时候。”
我盯着屏幕,手指发抖。脑子里突然闪过沉野改密码时的冷漠,闪过不才删除好友时的决绝,那些被辜负的真心,那些没说出口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我怕了,怕再被背叛,怕再受伤害。我坐在书桌前,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最后只敢敲下:“对不起,陆屿学长,我年纪还小,不想谈恋爱。”
他回得很快:“没事,我等你。你不用有压力,我们还是朋友,还是队友。”
我把手机扔在一边,躲进被子里。其实我有点后悔,陆屿那么好,可我就是不敢答应,像只受过伤的刺猬,不敢把柔软的肚子露出来。
没过多久,电竞社里一个叫“陈阳”的学长找我。他比陆屿会说甜言蜜语,每天早上发“早安,小懒猪,该起床了”,晚上发“晚安,梦里要梦到我哦”;我玩游戏赢了,他说“我家晚晚真厉害,是最棒的孙膑”;我穿件新衣服,他说“你今天真好看,像个小草莓,想咬一口”。
他从北校区来见我,在南校区的奶茶店。刚见面,他就走过来抱我,我身体僵得像块石头,想推开又没推——心里竟莫名升起一股奇怪的念头:你看,沉野,不才,现在也有人这么喜欢我,我不是没人要的。
鬼使神差地,我答应了他的表白。
可这段感情,只持续了一周。我们只见过一次面,喝了奶茶,吃了晚餐。吃饭的时候,他一直在说自己多受欢迎,说哪个女生追了他很久,很少听我说话;我跟他说电竞社的比赛,他敷衍地说“游戏有什么好玩的”。回去后,我看着他发来的“晚安,宝贝”,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反而觉得无聊。
一周后,我跟他说“我们分手吧”。他只回了个“哦”,没有挽留,没有难过。我松了口气,原来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我只是想证明自己能被人喜欢,却忘了,真正的喜欢,不是甜言蜜语堆出来的。
而陆屿,真的像他说的那样,等了我三年。
大一那年冬天,我感冒了,鼻塞咳嗽,跟他吐槽“难受死了”。没过半小时,他就出现在南校区的寝室楼下,手里拎着感冒药和一杯姜茶,说“这是999感冒灵,饭后吃;姜茶趁热喝,能驱寒”。那天风很大,他耳朵冻得通红,却没说一句冷,只让我“赶紧上去,别再着凉了”。我看着他冻得发紫的指尖,想让他上来喝杯热水,他却摆摆手说“不了,我还要回北校区,你好好休息”。
大二那年我生日,他送了我一个孙膑的手办,是“归虚梦演”皮肤的样子,小小的,很精致。他说“你总玩孙膑,这个手办跟你一样可爱,以后练英雄的时候,看着它就像我在陪你”。我把手办放在书桌上,每天都能看到,心里暖暖的,却还是没敢说“我喜欢你”。有次晓晓来我寝室,指着手办说“这肯定是陆屿送的吧,他去年就问我你喜欢什么皮肤了”,我愣了愣,原来他早在心里为我留意这些小事。
大三那年,电竞社有场重要的校际赛,决赛最后一局,我玩孙膑,在关键团战里慌了神,二技能晚放了一秒,没抬到晓晓残血的木兰,导致她被对面秒掉,团战溃败,我们最终输了比赛。下场后,我蹲在电竞社的角落哭,觉得是自己毁了全队的努力,队友过来安慰我,我也听不进去。那天我没跟任何人说,只在QQ上跟陆屿发了句“我太没用了”。
他秒回消息,电话紧接着打了过来,声音很轻:“别哭,我刚问晓晓了,不是你的错,是对面突然换了战术。”他怕我不信,又说“我把最后一局的录像导出来了,给你标了团战的关键点,你看,你二技能只是慢了一点,换作别人也未必能反应过来”。挂了电话,他发来一段剪辑好的回放,里面用不同颜色的框标出对面的走位和我们的失误点,最后附了句“明天下午我来南校区,带你练几局,我们调整下节奏”。
第二天他真的来了,带了个笔记本,里面记满了孙膑的团战技巧,从二技能的预判到大招的释放位置,一条条跟我讲。我们在学校的电竞室练了一下午,他玩干将莫邪,陪我模拟各种团战场景,每次我放对技能,他都会说“对,就是这样,比刚才好多了”。练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送我回寝室,说“别往心里去,比赛输了可以再来,你别自责”,语气里全是温柔的安抚。
有好几次,我都想答应他。比如他帮我剥小龙虾的时候,比如他送我手办的时候,比如他陪我练英雄、帮我复盘的时候。可我总觉得,他太成熟了,太“正确”了——我跟他说“这家奶茶好喝”,他会说“奶茶含糖量高,少喝,对身体不好”;我跟他说“想买条新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