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回到公寓时已近午夜。
他脱下外套，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走向书房继续工作，而是罕见地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城市的夜景出神。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拥抱陆驰腰身时的触感，风声仍在耳畔回响。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不安。
林深走到酒柜前，倒了一小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他想起陆驰在江边递给他啤酒时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节处有细微的伤痕和油渍，是双工匠的手。
手机屏幕亮起，是陆驰的消息。
“安全到家？”
林深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简单回复：“到了。”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了一会儿，最终只发来一个摩托车的表情符号。林深没有再回复，将手机面朝下扣在桌上。
第二天早晨，林深比平时提前半小时到达办公室。他需要重新掌控节奏，而工作是最好的方式。
“陆先生已经来了。”助理小杨有些惊讶地汇报，“他说和您约好了早上送材料。”
林深皱眉：“让他进来。”
陆驰走进办公室时带来一股清新的空气。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黑色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精致的齿轮纹身。与昨日酒吧里的野性不同，今天的他看起来几乎可以融入这精英环境——如果忽略他眼中那份永不驯服的光芒的话。
“你的办公室很...”陆驰环顾四周，“像你。”
“请坐。”林深没有接话，“您说需要补充的材料？”
陆驰将一个U盘放在桌上：“所有设计草图的时间戳记录和原始文件。还有你昨天要的演进过程图。”
林深接过U盘插入电脑，开始专注地查看文件。工作时，他完全进入了专业状态，之前的纷乱思绪被暂时压制。
“这部分很关键。”林深指着屏幕，“如果能证明这个节点你已经完成了核心设计，对方的辩护立场就会崩溃。”
陆驰靠近了些，俯身看向屏幕。他的肩膀几乎碰到林深的脸颊，体温和淡淡机油混着薄荷的气息笼罩下来。
“这里，”陆驰的手指划过屏幕，触碰到林深的手背，“我当时改进了冷却系统，所以整个结构都调整了。”
林深不动声色地移开手：“请注意界限，陆先生。”
陆驰低笑：“什么界限，林律师？法律的界限，还是你的界限？”
林深转向他，眼神冷静：“职业界限。我们是律师和客户的关系，请记住这一点。”
“当然。”陆驰直起身，但眼神中的挑战未减，“只是律师和客户。”
检查材料花了近一小时。结束时，林深整理好所有文件：“这些证据很有力。下周我会向对方发出律师函，看看他们的反应。”
“你打算亲自处理？”陆驰问，似乎有些意外。
“这是我的案子。”林深回答简洁。
陆驰点头，向门口走去，却在门前停下：“对了，周六晚上有个小型机车展，有几个业内大佬会来。或许能搜集到一些对方公司的情报。”
林深挑眉：“你这是邀请我？”
“纯粹职业需要。”陆驰语气无辜，眼神却不然，“你不是想多了解这个行业吗？”
林深审视他片刻，最终点头：“时间地点发给我助理。”
陆驰离开后，林深发现自己很难重新集中注意力。他起身倒咖啡时，无意间从办公室的窗户看到楼下街道——陆驰正跨上摩托车，抬头望向他的方向。
两人目光隔空相遇。陆驰抬手做了个敬礼的手势，然后发动摩托车汇入车流。
林深站在原地许久，咖啡渐渐冷却。
周六晚上，林深按照地址找到了展览场地。这是一个仓库改造的空间，里面陈列着各种定制摩托车，人群熙攘，音乐喧闹。
他今天依然穿着休闲西装，与周围皮衣牛仔的人群格格不入。几个穿着机车服的男女好奇地打量他，他面无表情地回望，那些人便移开目光。
“你来了。”
陆驰从人群中走来。他今天穿了件深色皮衣，头发稍微整理过，看起来英俊得几乎刺眼。
“你说能搜集情报。”林深提醒道。
“当然。”陆驰微笑，引导他走向展区，“看到那边那个灰头发了吗？那是星驰摩托的CEO，正在抄袭我设计的公司老板。”
林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与一群人交谈。
“我去会会他。”林深说。
陆驰抓住他的手腕：“别急。在这种场合直接 confrontation 不合适。先观察。”
林深低头看陆驰握着自己手腕的手。陆驰似乎才意识到，松开手，但指尖轻轻划过林深的手心，带来一丝微妙的触感。
“我来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陆驰说，“都是行业里的老人，他们会告诉你更多关于星驰的‘商业策略’。”
接下来的两小时，陆驰带着林深穿梭在人群中，介绍他认识各种业内人士。林深不得不承认，陆驰在这个圈子里很受尊重，而且他远比表面看起来精明——他引导对话的技巧几乎堪比专业律师。
“累了？”当他们终于有片刻独处时，陆驰递给他一杯饮料，“你看上去像是需要放松一下。”
“我不需要放松，我需要信息。”林深回答，但还是接过了饮料。
陆驰轻笑：“你总是这么紧绷吗，林律师？”
“效率来自于专注。”
“效率也来自于知道何时休息。”陆驰靠近一步，声音降低，“你知不知道，当你专注时，这里会微微皱起来？”
他的手指几乎要触到林深的眉间，但在最后一刻停住。
林深没有后退：“你在测试我的界限，陆先生。”
“也许我只是想看看界限后面是什么。”陆驰的眼神深邃。
就在这时，星驰摩托的CEO向他们走来。林深立即进入职业状态，主动迎上前自我介绍。
“林深律师事务所？”那位CEO明显紧张起来，“您是为陆先生的事来的？”
“我只是对行业感兴趣。”林深微笑，但那笑容没有任何温度，“不过既然您提到了，我确实注意到贵公司最近推出的新款与陆先生的设计有惊人相似。”
CEO的脸色变了变：“巧合而已。摩托车设计难免有相似之处。”
“确实。”林深点头，“但一连串的巧合就值得深思了，您说呢？”
简短交谈后，CEO借口离开，明显不安。
“精彩。”陆驰评价道，眼中带着赞赏，“你甚至没有直接指控他。”
“暗示有时比直接指控更有效。”林深回答，目光仍追随着CEO的身影。
展览结束后，大部分人都移步至附近的酒吧继续聚会。林深本想离开，但陆驰坚持还有重要的人需要见面。
在酒吧里，气氛更加放松。林深发现自己意外地成了受欢迎的对象——这些机车爱好者对律师的世界充满好奇，不断有人来问他各种问题。
陆驰大多时候只是在一旁观察，偶尔与林深交换一个眼神，像是在共享某个秘密。
几杯酒下肚后，林深感到久违的放松。他解开领口的第一颗扣子，听一个老机车手讲述八十年代的摩托车文化。
“没想到你挺能融入环境。”陆驰坐到他身边低声道。
“我是专业人士，适应不同环境是基本能力。”
陆驰轻笑：“只是专业能力？”
林深转头看他：“你还想说什么，陆驰？”
音乐突然换成了慢节奏的蓝调，灯光也暗了下来。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浓稠。
“我想说，”陆驰的声音几乎淹没在音乐中，“你放松时看起来不一样了。没那么遥远。”
林深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陆驰的嘴唇上，然后迅速移开。
“我得走了。”林深突然起身。
陆驰没有阻止，只是跟着他走出酒吧。夜晚的空气清凉，稍稍驱散了酒意。
“我送你。”陆驰说。
“不必，我叫车。”
“这个时候等车要很久。”陆驰已经走向摩托车，递来头盔，“还是你害怕再坐一次？”
林深看着头盔，又看向陆驰。酒精让他的判断力略有下降，让他的防线出现了裂缝。
他接过头盔：“纯粹效率考虑。”
“当然。”陆驰微笑，眼神在街灯下闪烁。
夜晚的道路比上次更加空旷。林深这次更自然地抱住了陆驰的腰，脸颊几乎贴在他的背上。风呼啸而过，城市灯光流转，像是穿越一条时光隧道。
在一个红灯前停下，陆驰的手轻轻覆盖在林深交叠在他腰间的手上。接触短暂而迅速，几乎像是无意之举，但电流般的触感却让两人都微微一震。
到达林深的公寓楼下，林深下车，归还头盔。
“谢谢你的...”他犹豫一下，“交通服务。”
陆驰跨在摩托车上，长腿支撑着地面：“周一你会发律师函？”
“是的。”
“然后呢？”
“然后我们等待对方的反应。”林深专业地回答。
陆驰点头，但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看了林深许久，突然问道：“你一个人住？”
林深挑眉：“这似乎与案子无关。”
“确实无关。”陆驰承认。他发动摩托车，但仍在原地，“周六晚上，你通常做什么，林律师？”
“工作。”
“总是工作？”
“效率来自于专注。”林深重复早先的话。
陆驰笑了，摇摇头：“总有一天，我会带你体验不专注的乐趣。”
摩托车发出轰鸣，驶入夜色。林深站在原地，直到尾灯消失在街角。
回到公寓，林深脱下外套，发现上面残留着陆驰的气息——机油、薄荷和夜晚的风。他没有立即将它送去清洗，而是挂在椅背上，然后站在窗前许久。
手机亮起，一条新消息：“你的领口松开时，我看到了一点点真实的你。晚安，律师。”
林深没有回复，但也没有放下手机。他的指尖在屏幕上停留良久，最终只是将手机放在那件外套旁。
窗外，城市依旧灯火通明，但他的内心某处，已经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界限开始模糊，而他却发现自己并不像预期的那样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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