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验（4）

白剑尘拖着残破的身躯，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深一道浅的血痕。每迈出一步，碎裂的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染血的青衫早已冻成冰甲，紧紧贴在皮开肉绽的背脊上。他艰难地抬起头，珠穆朗玛峰的雪线在月光下泛着青辉，像一柄悬在天际的利剑。

掌心传来九天玄玉温润的触感，这枚耗尽他毕生修为得来的玉石，此刻正静静躺在血肉模糊的掌间，洁白得刺眼。他想起三个时辰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厮杀，昆仑之巅的积雪被剑气掀起三丈高，最终只剩下他站在血泊里，握着这枚染血的玉石。

现在他就站在这座圣洁的山脚下，仰望着顾剑曾经悟道的雪峰。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那个让他追寻半生的执念，此刻是否正在某片云霭间注视着他？玄玉在掌心微微发烫，仿佛感应到故人气息。他深吸一口凛冽的寒气，将涌上喉头的腥甜强行咽下，继续向着漫天风雪深处蹒跚而行。

白剑尘师……师……父，我……我回来了。

顾剑闻言，轻轻颔首，那动作虽细微，却仿佛牵动了周身的气韵。他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如同夜空中骤然划过的流星，转瞬即逝却又璀璨夺目。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勾勒出一抹浅淡却真实的弧度，那笑意不显山不露水，却恰到好处地映照出他心底涌起的波澜。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剑鞘上轻轻摩挲，那冰冷的触感此刻却仿佛带着温度，与他胸中渐起的暖意相互呼应。四周的空气似乎也因他这细微的变化而凝滞，连风都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这一刻的静谧。他的眉宇间舒展开来，像是冬日里逐渐融化的冰霜，显露出底下蕴藏的生机。那满意之色虽未大肆张扬，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周身荡开一圈圈难以忽视的涟漪。他微微调整了下站姿，肩背舒展的动作里透着一股卸下重负后的从容，连带着衣料的摩擦声都显得格外轻柔。目光所及之处，万物仿佛都染上了一层柔和的辉光，就连远处摇曳的树影也显得格外诗意。这一刻，他不再仅仅是那个锋芒毕露的剑客，更像是个在漫长跋涉后终于望见绿洲的旅人，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在诉说着心灵的共鸣。那萦绕在心头的思虑如同晨雾遇朝阳般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仿佛所有的困惑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宿。

顾剑很好很好，开始第二项考验吧。

白剑尘盘膝而坐，双手结印，体内真气随之流转，渐渐催动起虚无昆仑九绝。那玄奥的功法如涓涓细流般浸润着他受损的经脉，每一次呼吸间，都仿佛有星辰之力在修复他身上的创伤。顾剑静立一旁，目光落在白剑尘的身上，眼底悄然掠过一抹欣慰之色，似是为他的坚韧与悟性感到由衷的赞叹。

顾剑不错不错，功法运用得很合理。

白剑尘随即开始尝试修炼，渴望突破凝气境的桎梏，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结果却总是以失败告终。一次次的尝试，换来的是一次次的挫败，他的气息紊乱，心境也逐渐被焦急侵蚀。顾剑站在一旁，眉头紧蹙，目光中透出几分忧虑与思索，似乎在这失败的背后，他察觉到了某种更深层次的问题。

顾剑小子，你尚未测试灵根，不可这般急于修炼。

白剑尘双臂舒展，袍袖垂落如云，缓缓行了一记古礼。他的声音恰似清泉漱玉，水波不惊地漫过青苔斑驳的溪石，每个音节都裹着山间晨雾般的澄澈。这份恭谨并非刻意雕琢，倒像是古松向着明月自然生长的姿态——千百个晨昏的修持已将这礼节化入骨血，此刻不过是松涛过隙，云卷云舒。当他微微垂首时，连飘落的尘埃都仿佛放缓了轨迹，唯有那经由岁月淬炼的虔敬，如檀香余韵般在梁间萦绕，教满室喧嚣不觉化作肃然。

白剑尘师父，那就为我测试灵根吧。

顾剑闻言，并未立即作答，只是极轻微地点了点头。那动作幅度极小，若非一直注视着他，几乎难以察觉。他英挺的眉宇稍稍舒展，如同被一缕无形的春风拂过，那深邃的眼眸深处，有一点极淡的星芒悄然亮起，又迅速隐没在惯常的沉稳之后，那是一种极为克制，却真实存在的赞许。他再度开口时，声线依旧是那般平稳，如同深山里的古潭，波澜不惊，可若细细品味，便能察觉那音色里比平日多了一分不易捕捉的温润。这温和并不显得过分亲昵，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审视过后的肯定意味，仿佛一位严谨的师长，终于看到了弟子展现出了符合甚至超越预期的悟性与能力。那沉稳的语调不疾不徐地流淌在空气里，每一个字都似乎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并不直接褒奖，却比任何直白的夸赞都更能触动人心。这声音里，既包含着对过往努力与此刻成果的无声认可，更像是在这片已然耕耘过的沃土上，悄然埋下了一颗名为期待的种子，静静地观望着，等待着它在未来某个时刻，能够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整个神情与语调，共同构成了一种含蓄而深沉的力量，既肯定了现在，也照亮了前路。

顾剑第二项测试：灵根测试，需达到天灵根级别。

那声音极轻、极淡，宛若一缕若有似无的轻烟，自唇齿间逸出，便在寂静的空气里悠悠地打着旋儿，迟迟不肯散去。细细辨去，那烟霭之中竟还缠绕着一丝极细腻的好奇心。这好奇并不灼热，也无半点逼迫，只清清浅浅地浮沉着，恰似夜穹深处那一点遥远的星子，光芒虽微，在无边的墨色里却显得分外澄澈，固执地亮着。正是这一点星辉般的趣味，悄然渗入那原本平淡无奇的语调，顷刻间便为它注入了难以言喻的灵动之感，仿佛一池静水被投下了一颗极小极小的石子，漾开了圈圈难以察觉，却又确实存在的涟漪。

白剑尘师父，灵根等级是怎么划分的呢？

顾剑灵根的等级，从低到高，分为废灵根、单灵根、双灵根、三灵根、五行灵根、天灵根以及极品天灵根。废灵根者，注定与仙途无缘，终生困于凡尘；单灵根虽仅具一种属性，却也因此纯净，虽修炼速度缓慢，却少有驳杂之扰。双灵根则拥有两种属性，可自行择定初始修行方向，相比单灵根多了一分灵活。三灵根属性更甚，金木水火土五行间流转有序，为修行之路平添几分变数。而五行灵根则是五种属性齐聚一身，修炼时如江河奔腾，速度极快，堪称天赋异禀。天灵根则更为稀有，常常伴随大气运而生，其特殊属性或是毁灭万物，或是救赎苍生，亦或掌控雷电、光明等至高之力，令人敬畏。至于极品天灵根，更是天道眷顾的存在，不仅修炼速度惊人，且天赋卓绝，宛如星辰般耀眼，在修行之路上步步生辉，无人能及。

白剑尘只觉得一颗心在腔子里狂跳不止，擂鼓般震得耳膜嗡嗡作响。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焦灼感，像是千万只细小的蚂蚁，正窸窸窣窣地沿着他的血脉四处游走，所过之处留下一片难以忍受的麻痒与燥热。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掌心早已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四周的空气仿佛也变得粘稠沉重，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敢再与顾剑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对视，目光惶惶然地落在地面的砖缝之间，仿佛那交织的纹路里藏着什么解脱的答案。胸腔里堵着千言万语，却都搅成一团乱麻，寻不出一个头绪。他终于还是抵挡不住那煎熬，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流带着微颤，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冰凉的刺痛。就是这痛楚，反倒奇异地给了他一丝决绝的力量。他再度抬起眼，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要将所有翻腾的不安都硬生生咽回肚里，终于鼓起了那积攒了许久的、摇摇欲坠的勇气，向着面前那沉默的身影，发出了那近乎耗尽他全部气力的询问。

白剑尘师父，那我的灵根是……

顾剑抬手轻轻一挡，示意白剑尘暂且不要开口。他的动作虽轻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与威严，仿佛连空气中的声音都被这简单的手势压了下去。白剑尘见状，眉头微皱，终究还是闭上了嘴，但目光中依旧透着几分不耐与探究，默默等待着顾剑的下文。

顾剑不急，为师这就为你测试。

顾剑领着白剑尘步入一片开阔的空地，那里的中央静静伫立着一颗璀璨夺目的五彩水晶球，散发着神秘而柔和的光辉。围绕其四周，四根粗大的柱子直插云霄，仿佛守护着某种古老而庄严的秘密，为这片天地平添了几分肃穆与玄妙。

顾剑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反倒让他的目光显得愈发深邃难测。他负手而立，青衫在微风中轻轻拂动，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朦胧的薄雾之中。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落在他身上，斑驳的光影在他清俊的面容上跳跃，却照不进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透着难以言喻的从容。这抹笑意里既有着洞察世事的了然，又带着几分超然物外的疏离，仿佛看透了什么，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四周的竹海随风起伏，沙沙作响，却丝毫扰乱不了他周身那分遗世独立的宁静。

顾剑此乃极品灵石，用于测试灵根。

白剑尘点头示意明白。顾剑开始讲解测试方法，只需将手置于水晶球上，其绽放光芒的明暗程度便代表资质高低。白剑尘伸手触碰水晶球，刹那间，水晶球轰然炸裂，“嘭嘭嘭”三声巨响传来，顾剑与白剑尘被震飞出去。

白剑尘咳咳，师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顾剑的脸上写满了茫然，那神情仿佛在昭示着他正置身于一个前所未有的境地，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在诉说着他的无措与困惑。

顾剑这……似乎是一种特殊的灵根。

白剑尘心头猛然一紧，仿佛有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他望着顾剑，眼中浮现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与疑惑，似乎完全猜不透顾剑接下来要吐露的话语。那沉默的片刻，竟像是一场无形的风暴在酝酿，令人喘不过气来。

白剑尘什么灵根呀，师父？

顾剑缓缓开口，声音如同静谧湖面泛起的一丝涟漪。他的语气中掠过一抹难以捕捉的激动，仿佛压抑许久的情感在这一刻悄然泄露，令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几分微妙的波动。

顾剑这是上古灵根——九彩灵根，修炼速度奇快无比，一路如同开挂，是气运之子的特征。

白剑尘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心底仿佛有浪潮翻涌而起，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他的心堤。那股激动之情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广袤的原野上肆意奔腾，无论如何都难以遏制。

白剑尘师父，您的意思是，我可能是这方世界的气运之子？

顾剑微微点头，神情间流露出几分赞许之意。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温和，语气中满是掩藏不住的满意，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又似是对眼前之事给予了高度的认可。

顾剑没错，就是这样。

白剑尘迅速平复心绪，将杂念逐一摒弃，全身心沉入修炼的状态之中。片刻之后，天际骤然生变，乌云如潮水般翻涌而来，仿佛泼墨染尽苍穹，其威压之势令人胸口窒闷，几难呼吸。顾剑心神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如寒刃般划过心头，隐隐预感一场不祥之事正悄然逼近。

顾剑这小子怎么了？

一道天雷朝着白剑尘劈去，仿佛白剑尘正在渡劫一般。一道道天雷接连劈下，伴随着一声声爆炸与轰隆隆的巨响直冲云霄。顾剑长舒一口气。

顾剑原来是在渡劫啊。

此刻，白剑尘终于突破了桎梏，气息在瞬间变得绵长而沉稳，成功踏入凝气前期一层的境界。周围的空气仿佛都为之一震，他的身影在淡淡的灵气缭绕中显得格外挺拔，犹如一柄历经千锤百炼后初露锋芒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