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未织完的蓝染（再续）

海风把许优的头发吹得有些乱，她盯着礁石上那块半干的蓝布，指尖抚过布料上浅浅的纹路——这是她染的第六遍，颜色依旧比记忆里李阿婆染的布浅了一层，像蒙着层薄雾的苍山。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阿秀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她犹豫了两秒，还是划开了屏幕。

视频里的阿秀站在工坊的院子里，身后堆着新收的板蓝根，手里举着个破旧的陶碗：“优姐！我按李阿婆本子上的法子试了，用陶碗盛蓝靛泥，再兑山泉水，你看这颜色！”镜头凑近陶碗，碗里的蓝靛泥泛着温润的光泽，是那种沉淀了时光的靛蓝，和许优记忆里的颜色分毫不差。阿秀的声音带着雀跃：“昨天有两个大学生来纪念馆，说想跟我学蓝染，还说要帮我拍视频发网上呢！”

许优看着屏幕里阿秀眼里的光，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工坊见到阿秀的样子——那时阿秀还是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蹲在染缸边，小心翼翼地把布放进水里，生怕弄坏了手里的布。她吸了吸鼻子，笑着说：“好啊，等我回去，咱们一起染第七遍布。”

挂了电话，许优把那块蓝布叠好放进包里，转身往海边的小屋走。夕阳把海面染成金红色，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像李阿婆当年纺车转动的声音。她忽然觉得，那些没完成的约定，那些丢了的手艺，好像并没有真的消失，只是换了种方式，在等着被重新拾起。

收拾行李的时候，许优翻出了那个泛黄的笔记本，最后一页的合影里，李阿婆的笑容依旧温暖。她把笔记本放进背包，又拿起那块褪色的蓝布——这是她染的第一块布，也是她和李阿婆缘分的开始。现在，她要带着这块布，回到周城，完成她们的约定。

回到周城那天，天是晴的。阿秀在工坊门口等她，手里拿着刚调好的蓝靛泥：“优姐，我们现在有五个学徒了，都是来学蓝染的年轻人。”许优走进工坊，院里的板蓝根又种上了，绿油油的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木架上挂着几块刚染好的蓝染布，靛蓝色的纹样在风里轻轻晃，像当年她和李阿婆一起染的那些布。

里屋的桌子上，放着李阿婆的纺车和染缸，纺车上还缠着半根棉线，染缸里盛着新调的蓝靛泥，泛着淡淡的香气。许优走到染缸边，拿起那块褪色的蓝布，慢慢放进染缸里。蓝靛泥在水里化开，布在染缸里沉浮，阿秀在旁边说：“优姐，这是第七遍了。”

许优点点头，指尖触到染缸里的水，温热的，像李阿婆当年的手。她想起李阿婆说的话：“这布要染七遍才够蓝，就像日子要熬才够甜。”原来有些路，走着走着，就会遇见同行的人；有些手艺，只要有人愿意守着，就不会真的消失。

傍晚的时候，许优把染好的蓝布挂在木架上。夕阳的光洒在布上，靛蓝色的纹样显得格外鲜亮，是那种经得住风雨的蓝，是她和李阿婆一直想留住的蓝。阿秀走过来，递给他一张照片：“优姐，这是我们今天拍的，你看。”照片里，她和阿秀，还有五个年轻的学徒，举着刚染好的蓝布，笑得比院里的太阳还亮。

许优看着照片，忽然觉得，李阿婆并没有离开，她就在这工坊里，在这蓝染布上，在她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那些没织完的蓝染，那些没实现的计划，现在都有了新的希望。

后来，有人问起许优，为什么还要坚持做蓝染。她指着工坊里挂着的蓝染布，笑着说：“因为这是李阿婆的心愿，也是我们的心愿。有些颜色，只要有人愿意染，就永远不会褪色；有些手艺，只要有人愿意传，就永远不会消失。”

而那第七遍的蓝，终于在时光里，染出了最鲜亮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