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帮的势力如日中天，江湖朝堂，无人不忌惮三分。林家，一个汲汲营营、试图在乱世中攀附强权的家族，公开宣布投效。
对此，李沉舟并无太多感觉，依附者众，多一个林家不多，少一个不少。但心底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细微的雀跃却悄然滋生——因为林家那个新娶不久的儿媳，云瑶。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某个百花盛开的宴会上。她随父出席，一身浅碧色衣裙，姿容绝世，仿佛聚集了天地间所有的灵秀。她站在那时，唇角带着得体的浅笑，眸光清亮，与旁人交谈时落落大方，宛如一轮皎洁明月，清风霁月。那一刻，他心中唯有“惊艳”二字。
后来，她嫁入了林家，成了林遇之的妻子。他告诉自己，不该肖想，那是有夫之妇。但林家投靠后，来往便多了起来。他发现自己总能找到理由去林家，或是议事，或是……单纯地想看看她。
他喜欢拉着她下棋。
很奇怪，明明她的棋艺差得离谱，落子毫无章法，心不在焉，甚至常常带着一种莫名的仓促和……恐惧？每次对弈，她都低垂着头，手指冰凉，仿佛不是在消遣，而是在承受某种酷刑。他起初以为她是棋艺不精而紧张，还曾出言宽慰过两句，但她只是将头垂得更低。
他也曾在宴会上，隔着人群向她举杯。她总是惊慌地端起酒杯，飞快地瞥他一眼，便立刻移开视线，脸颊绯红，像是受惊的小鹿，怯生生地饮下，然后便再也不敢抬头。这与初见她时那明媚大方的印象截然不同，让他不禁有些失望，那份因惊艳而起的好奇，也淡去了不少。或许，她也只是个空有皮囊、性格乏味的普通女子罢了。
直到那个夜晚。
他处理完帮务，身心俱疲地回到自己在权力帮总坛的居所。屏退了左右，只想尽快歇下。然而，当他撩开内室床榻的纱帐时，动作却猛地僵住。
借着朦胧的月光和窗外透入的微弱灯火，他看见——他的榻上，蜷缩着一个身影。
一个几乎赤条条的身影。
墨玉般的长发披散，衬得裸露的肩背肌肤莹白如玉，却也在微微发抖。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绣着并蒂莲的绯色肚兜，下身盖着锦被的一角，整个人蜷成小小的一团，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所有伤害。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低低回响。
是云瑶。
李沉舟的呼吸一滞，大脑有瞬间的空白。随即，一股无名火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林家。
定是林家的人做的。
最近林遇之负责的几桩事务接连出错，给权力帮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林家地位岌岌可危。他们这是……狗急跳墙了？竟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将自己的儿媳，脱光了送到他的床上？！
荒谬！无耻！
他看着那颤抖的、雪白的背脊，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既是对林家的不齿，也是对这种被算计的愤怒。
“出去。”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那蜷缩的身影猛地一颤，啜泣声戛然而止。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来。
泪眼婆娑，我见犹怜。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此刻毫无血色，充满了绝望与恐惧。但更深的，是一种心如死灰的木然。
“求……求您……”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过后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让我……留下……”
李沉舟眉头紧锁，怒火更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穿上衣服，立刻离开！”他不想沾染这种污糟事，更不想成为林家攀附权贵的工具。
云瑶的眼泪瞬间涌得更凶，她却不敢哭出声，只是拼命摇头，绝望地哀求：“不……不能走……他们……他们没有给我留一件衣服……我是……我是被这样抬进来的……”
她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针，刺破了李沉舟的怒火，让他瞬间冷静了下来，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这才注意到，榻边确实没有任何属于她的衣物。林家，竟然做得如此决绝，连一丝尊严都没有给她留下。
若她就这样衣衫不整地从他的房间跑出去，无论有没有发生什么，她的名节都彻底毁了，在林家乃至整个京城，都将再无立锥之地。林家，这是断了她所有的退路，逼她，也逼他……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下，再次打量着她。
目光掠过那纤细的脖颈，单薄的肩膀，最后停留在那裸露的、莹润的臂膀和背脊上。方才被怒火和惊讶掩盖的细节，此刻清晰地映入眼帘——在那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上，竟然交错着一些淡淡的、新旧不一的痕迹。有些是浅粉色的疤痕，有些是刚刚愈合的暗红，甚至有一两道，还带着些许青紫的淤痕。
这些伤痕，平日里被她包裹在宽大繁复的衣裙下，无人得见。即便不小心露出一星半点，恐怕也会被解释成“夫妻之间的情趣”吧？
可是……
李沉舟的心猛地一沉。
情趣？
他怎么看，都觉得不像。
那些伤痕的位置，那些愈合又裂开、反复叠加的印记，更像是一种……长期的、隐密的虐待。
联想到她下棋时的恐惧，宴会上的胆怯，与初见她时的落落大方判若两人……一个可怕的猜想，逐渐在他心中成型。
或许，她并非天性胆怯。
或许，她那看似风光霁月的表象之下，隐藏着的是不为人知的痛苦与折磨。
而林家，不仅在精神上摧残她，如今，为了利益，更是将她当作货物一样，剥光了送到他的床上。
她此刻的绝望哀求，不是因为不知廉耻，而是因为她早已被逼到了绝境，连最后一点作为人的尊严，都被无情剥夺。
看着榻上那具微微颤抖、布满伤痕的雪白躯体，看着她那双盈满泪水、只剩下死寂与哀求的眼睛，李沉舟之前那点因她性格转变而生的失望，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混合着怜悯、愤怒与某种难以名状心痛的复杂情绪。
他应该接受吗？
接受这肮脏的交易，接受这被当作礼物献上的、破碎的她？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许久。窗外的月光冷冷地洒进来，将榻上那抹凄艳的身影照得愈发清晰，也照见他眼中翻涌的、前所未有的波澜。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地、极其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叹尽了这世间所有的不公与无奈。他抬手，扯过了榻边另一床厚重的锦被，动作有些僵硬，却尽量轻柔地，将她那几乎全裸的、冰冷的身躯，严严实实地盖住了。
然后，他转身，吹熄了室内最后一点灯火，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和衣躺在了远离床榻的软榻之上。
这一夜，注定无眠。
两颗本不该靠近的心，在这诡异而悲凉的夜晚，被一条名为“残酷现实”的锁链，短暂地、痛苦地拴在了一起。而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窥见了她那完美皮囊下，血淋淋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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