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的后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仿佛隔绝了外面那个尚且存有一丝虚假“仁慈”的世界,将她彻底锁回了现实的炼狱。
管家那张布满褶子的脸上,毫不掩饰鄙夷和厌弃,仿佛她是什么肮脏的、玷污了林府门楣的东西。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用眼神示意两个粗使婆子跟上。
一路沉默。
穿过熟悉的回廊庭院,下人们投来的目光各异,有同情,有好奇,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幸灾乐祸。那些目光如同细密的针,扎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上。
她被直接带回了那个她名义上的“卧房”。房间里的陈设依旧,却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属于林遇之的酒气和某种脂粉的甜腻味道。
林遇之并不在房内。
一个婆子粗声粗气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少爷吩咐了,既然您已‘伺候’过李帮主,身子金贵了,往后这府里的粗活,您就不必沾手了。”
这话语里的讽刺,像淬了毒的刀子。
另一个婆子接口,语气带着一丝诡异的“恭敬”,却更显羞辱:“您的三餐,会有人按时送来。少爷还说……让您‘好好休养’,缺什么,短什么,尽管开口。”
云瑶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没有任何反应。她听懂了。林遇之信了李沉舟的话,或者说,他宁愿相信。因为这意味着林家与权力帮的“纽带”达成了,他的目的达到了。而她,作为达成目的的工具,暂时获得了“免于体力劳役”的“优待”,却被剥夺了所有的自由和尊严,像一只被圈养起来的、用于展示“成果”的金丝雀。
从这一天起,云瑶在林家的生活,进入了一种更加诡异而绝望的状态。
她不再需要去做那些粗重的活计,甚至每日的餐食都比以往精细了些。但她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自己的院落里,门口日夜有婆子看守,美其名曰“保护”。
林遇之回来的次数更少了,即便回来,也多半是醉醺醺的。他不再轻易对她拳脚相加,或许是忌惮着李沉舟那句“既已收用”。但他看她的眼神,却更加令人毛骨悚然——那是一种混合着嫉妒、占有欲和某种扭曲兴奋的目光。
有时,他会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用那种令人作呕的语气说:“李沉舟碰过的地方,是哪里?嗯?他是不是很满意?”
有时,他会将她压在床上,并不真正做什么,只是用充满酒气的嘴在她耳边低语:“你现在可是李帮主‘用过’的人了,老子是不是也该尝尝滋味?”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用那种冰冷而评估的眼神上下打量她,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的价值,然后嗤笑一声,转身离去。
这种精神上的凌迟,比单纯的肉体折磨更加残忍。她像一个被贴上标签的物件,失去了所有的自主和人格。
偶尔,会有林家的女眷,或是那些与林遇之厮混的外室,故意来到她的院外,用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她听见的声音“闲聊”。
“啧啧,真是好手段,攀上了李帮主那棵大树。”
“可不是嘛,难怪遇之哥哥现在把她当菩萨供着呢。”
“什么菩萨,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等李帮主腻了,看她还有什么下场!”
这些话语,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的耳膜,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和那看似无望的未来。
她试图封闭自己的内心,将自己彻底麻木。她不再流泪,不再反抗,甚至不再去思考。每日只是呆呆地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四四方方的天空,看着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只有在夜深人静,独自躺在冰冷的床榻上时,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情绪才会如同鬼魅般浮现。
对云家灭门的悲痛,对权力帮、对李沉舟那复杂难言的恨意,对林家、对林遇之那刻骨的怨毒,以及对自己这悲惨命运的绝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吞噬。
李沉舟那晚的身影,那双深邃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那声沉重的叹息,以及那床将她包裹起来的、带着他气息的锦被……这些画面,总会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不受控制地闯入脑海。
她恨他!
她应该恨他!
可为什么……每当想起那个夜晚,除了恨,还会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微弱的悸动和……困惑?
他为什么要保她?
他看她的眼神,为什么不像林遇之那样充满赤裸的欲望,反而带着一种她读不懂的……沉重?
这些问题,如同蛛网,缠绕着她的心,让她无法彻底地、纯粹地去恨,也让她的痛苦变得更加深刻和无处排解。
时间,在这种麻木而煎熬的状态中,缓慢地流逝。
她的身体日渐消瘦,眼神也越来越空洞。仿佛一朵失去水分滋养的花,正在悄无声息地、缓慢地枯萎。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里。或许,当林家榨干她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当李沉舟彻底“腻烦”了这层关系,就是她生命终结之时。
而此刻,她只是活着,呼吸着,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等待着那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最终的解脱。窗外偶尔传来孩童的嬉笑声或是街市的喧闹,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一个她再也无法触及的、鲜活的世界。
她的世界,早已只剩下这一方灰暗的院落,和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