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褪虹生》中

宋亚轩在画室待到后半夜，雨终于停了。

风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卷起地上几片干枯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画架旁。

月光像被揉碎的银箔，从云缝里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块惨白的光斑，恰好罩住那幅被涂成白色的彩虹画，像给未竟的心事盖了层薄纱。

他蹲下身收拾散落的画具，指尖突然触到片柔软的布料。

从沙发缝里摸出来，是个淡蓝色的口罩，边缘磨破了点，线头松松垮垮地挂着，内侧还沾着点干掉的颜料——是他上次画《深海》时蹭到的钴蓝，当时张真源凑过来看画，不小心蹭到了下巴，他还笑对方“像只偷吃墨水的猫”。

宋亚轩捏着口罩的边角，指腹摩挲过那片小小的蓝。

忽然想起去年秋天，他们去城郊公园采风，银杏叶落了满地，张真源突然从背包里翻出个新口罩，硬往他手里塞。

张真源“戴上，我这两天换季过敏，免得过给你，我可不想听你打喷嚏吵得画不成画。”

他当时还翻了个白眼，嘴上嫌弃“多大个人了还怕传染”，却乖乖戴了一路。

后来才发现，张真源哪有什么过敏，不过是那天风大，他看到自己揉了好几次鼻子，就找了这么个蹩脚的由头。

就像每次他熬夜赶稿，张真源总会拎着两罐热牛奶过来，说是“买多了顺手带的”；就像他随口提过喜欢某个画家的画册，没过几天，那本精装版就出现在画室的书架上，张真源只说是“逛书店看到打折”。

这些藏在别扭里的在意，像颜料在画布上慢慢晕开，等他察觉时，早已铺满了整个心房。

手机突然在桌面震动，屏幕亮起时，映出条陌生号码的消息。

点开是张照片，拍的是高铁站的夜空，墨蓝色的天鹅绒上缀满了星星，亮得像谁把碎钻撒在了天上。

下面附了句话：“这边天晴了，应该有彩虹。”

宋亚轩盯着照片看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动暗下去，又被他按亮。

指尖在输入框里敲敲打打，删了又改。

宋亚轩“其实我画了新的彩虹，用了你说的那种暖黄，等你回来看。”

宋亚轩“别走了好不好？我给你煮面，加两个蛋。”

宋亚轩“张真源，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不是朋友那种。”

每句话打出来，又被他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最后，输入框里只剩下四个字：“一路平安。”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画室里的寂静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像没调准音的小提琴。

宋亚轩捂住胸口，觉得那里空了块地方，冷风呼呼地往里灌，把眼角吹得发涩。

原来有些话，错过了时机，就再也说不出口了，像掉在地上的颜料，干了，就再也抹不回画布上，只能留下道浅浅的印子，提醒你曾经有过那样的色彩。

张真源收到消息时，刚把最后一个纸箱推到墙角。

新公寓很小，墙皮有些剥落，窗户对着条车水马龙的街，喇叭声此起彼伏，吵得人心里发慌。

没有画室窗外那棵老梧桐，春天不会飘絮，秋天不会落叶；也没有宋亚轩养在窗台的多肉，胖乎乎的，总被他嘲笑“跟主人一样懒”。

他点开那条消息，“一路平安”四个字安安静静地躺在屏幕上，像粒被晒干的种子。

张真源突然笑了，眼眶却有点热，像被刚冲好的牛奶烫了下，涩涩的，带着点说不清的甜。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夜空真的很干净，没有云，月牙弯得像把小镰刀，旁边缀着几颗亮星，比他在画室屋顶看到的任何时候都亮。

可再亮又有什么用呢？没有彩虹，也没有那个会对着星空发呆，突然说“你看那颗星星像不像没画圆的太阳”的人。

手机相册往下翻，翻到个加密的文件夹，里面只有一段录音。

是去年夏天录的，宋亚轩坐在画架前，手里转着画笔，哼周杰伦的《彩虹》，跑调跑得离谱，把“看不见你的笑我怎么睡得着”唱成了儿歌的调调。

他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笑得肚子都疼了，宋亚轩被笑恼了，扔过来块橡皮，正好砸在他脑门上。

宋亚轩“笑什么笑！再笑我把你画成猪八戒！”

张真源“哈哈哈你唱得太离谱了……哎哟别打！”

张真源点开录音，熟悉的声音漫出来，宋亚轩跑调的歌声，他自己停不下来的笑声，还有画笔掉在地上的轻响，像场被装在手机里的旧梦。

宋亚轩“看不见你的笑，我怎么睡得着……”

宋亚轩的声音钻进耳朵时，张真源突然捂住脸，肩膀轻轻抖着。

原来有些依赖，早就刻进了骨子里，像画在画布上的底色，就算盖了一层又一层，也总能在某个角落透出点痕迹。就算放开手，也收不走那些藏在心底的爱，像埋在土里的种子，说不定哪天就冒出芽来，带着点倔强，在回忆的裂缝里，悄悄开出花来。

他把手机贴在胸口，听着里面渐渐模糊的笑声，突然很想回到那个夏天的画室，回到宋亚轩扔橡皮砸他的瞬间。

这次他不会躲了，他会抓住那块橡皮，然后告诉那个跑调的人——

张真源“你唱得再难听，我也想每天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