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积水映着灰蒙蒙的天，像块蒙尘的镜子，照出宋亚轩蜷缩的影子。
他缩在锈迹斑斑的垃圾桶后面，后背抵着冰凉的铁皮，校服领口被扯得歪歪扭扭，露出的锁骨处还有道红痕。
嘴角挂着未干的血痕，混着雨水的湿意，在下巴尖凝成小小的水珠，要掉不掉。
几个高年级男生正围成圈，用鞋底反复碾他掉在地上的画纸。
那是他画了整整一周的星空，深蓝的底色上，铅笔勾勒的银河泛着细碎的光，此刻却被踩成模糊的灰痕，铅笔的纹路混着泥水晕开，像被生生揉碎的梦。
某人男生：“画的什么玩意儿？还敢跟老师打小报告？”
一个男生蹲下身，用脚尖挑起画纸的一角，又狠狠踩下去。
某人男生：“下次再多管闲事，就不是踩画这么简单了。”
“看你还敢告老师？”为首的男生笑得凶狠，校服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胳膊上用马克笔画的歪歪扭扭的刺青，拳头带着风声挥过来时，宋亚轩死死闭上了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掐出几道弯月形的白痕。
他能闻到对方身上的烟味，混着雨水的腥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预想中的疼痛没落下，耳边却传来一声闷响，像拳头砸在肉上的声音，接着是男生的痛呼。
某人男生：“真服了，你竟还有帮手？”
宋亚轩睫毛颤了颤，眼缝里漏进一点光，看见一个个子比他高些的男孩挡在身前，蓝白校服后背沾着大片泥点，像是刚在地上滚过，肩膀却挺得笔直，像株被暴雨浇过却不肯弯腰的野草。
是张真源。隔壁班那个总坐在最后一排，下课爱趴在桌上睡觉的男生。
宋亚轩见过他几次，总是独来独往，校服领口永远松着两颗扣子，露出一点锁骨。
听同学说他爸妈走得早，跟着奶奶过，平时沉默得像空气，没人愿意跟他说话。
张真源没说话，只是侧过身，把宋亚轩往身后拉了拉，动作不算温柔，却带着不容错辨的保护意味。
他的眼神冷得像巷口的积水，落在那几个男生脸上时，没什么温度，却让空气都凝住了。
攥紧的拳头青筋凸起，指关节泛白，显然没少打架。
那几个男生骂骂咧咧地撂了几句狠话，“你等着”“别让老子再看见你”，但看见张真源眼底的狠劲，终于还是怂了，推搡着跑开时，还不忘踹了一脚路边的石子，石子弹在垃圾桶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张真源这才转过身，低头踢了踢地上的画纸，声音有点哑。
张真源“还能看吗？”
宋亚轩摇摇头，指尖攥得发白，喉结上下动了动，像有话堵在嗓子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怕一开口，眼泪就会掉下来。
张真源忽然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透明糖纸在阴雨天里泛着微光，上面印着小小的草莓图案。
他把糖塞进宋亚轩手里。
张真源“甜的，吃了就不疼了。”
阳光恰好从巷口的云层里漏下来一缕，斜斜地落在他带点婴儿肥的脸上，睫毛投下的影子在眼下轻轻晃了晃，像小扇子在扇。
转身跑开时，书包带还歪在肩上，一边长一边短，像只没系好的风筝，很快就消失在巷子尽头。
那颗草莓糖宋亚轩攥了一下午，糖化在掌心，黏糊糊的，甜腻的味道顺着指缝渗进皮肤里，却成了他灰暗童年里唯一的光。
放学回家后，他把皱巴巴的糖纸一点点抚平，夹在语文书最厚的那一页——那页讲的是《小王子》，画着玫瑰和星球。
每次翻书时看见那点粉红，心里就暖得发颤，像揣了颗小太阳。
他记住了那个背影，记住了糖纸的草莓味，甚至偷偷在课间去隔壁班门口看过几次。
但张真源好像很快就忘了这回事，第二天在走廊遇见，两人相撞，张真源虽然帮忙捡起来了他的作业本，可眼神扫过来时，像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没什么波澜，就像那天在巷口挡在他身前的，只是另一个不相干的路人。
宋亚轩悄悄缩回墙角，摸着口袋里那道被指甲掐出的印子，把那句没说出口的“谢谢”，连同融化的草莓糖一起，藏进了心里最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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