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旧书摊

雨落旧书摊

傍晚的雨来得猝不及防，像揉碎的银线，密密麻麻织满了天空。风裹着雨丝斜斜扫过老街，青石板路被润得发亮，倒映着沿街店铺昏黄的灯影，晕开一片模糊的暖。

我撑着伞躲雨，无意间瞥见巷口那处熟悉的旧书摊。摊主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佝偻着身子，用塑料布匆匆遮盖摊面上的书籍。雨珠打湿了他的袖口，他却顾不上擦拭，只忙着将几本封面泛黄的厚书往木箱里收。

“大爷，我来搭把手。”我快步走过去，帮着将散落在边缘的书摞起来。指尖触到书页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油墨、纸张朽味与潮湿水汽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旧时光的气息，沉沉的，却让人安心。

“多谢姑娘。”老人抬起头，脸上沟壑纵横的纹路里积着笑意，“这雨下得急，还好你来得及时，不然这些宝贝可要遭罪了。”他指了指木箱里的书，眼神温柔得像在看老朋友。

书摊不大，却摆得整齐。最外层是些流行的小说，往里是成套的散文、诗集，最角落的木箱里，藏着几本线装的旧书，封皮上的字迹已经模糊，边缘被摩挲得圆润。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是本民国时期的诗集，纸页薄得近乎透明，上面用铅笔写着几行娟秀的批注，字迹有些褪色，却依旧能看出笔锋的柔软。

“这本是上个月收来的，原主人是位教书先生，走的时候特意交代，要找个懂它的人。”老人在一旁说道，“现在愿意静下心读旧书的人少咯，这些书啊，就像没人听的故事，孤零零的。”

雨势渐缓，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夹杂着书页翻动的轻响。我翻开诗集，第一页便是戴望舒的《雨巷》，“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字迹与雨景莫名契合，仿佛能看见那位身着蓝布衫的诗人，在雨巷中缓步独行，衣角沾着湿冷的诗意。

批注里写着：“民国二十六年，雨，与君共赏此诗，巷外雨声潺潺，巷内灯火可亲。”寥寥数语，却勾勒出一幅温暖的画面。我仿佛能想象出，几十年前的某个雨夜，一对恋人围坐在灯下，共读这本诗集，雨打窗棂，时光静美。

“姑娘若是喜欢，便拿去读吧。”老人笑着说，“这些书存着不是目的，有人能读懂它们的好，才不算辜负。”

我愣了愣，连忙摆手：“这怎么好意思，您收着也不容易。”

“无妨。”老人摆摆手，“我守着这书摊，不是为了赚钱，就是想让这些旧书有个去处。你能看懂上面的批注，便是与它有缘。”他顿了顿，又道，“下次路过，记得把读后感告诉我，也算让我听听，这旧书里的故事，在今人心里是什么模样。”

我接过诗集，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外面裹着塑料袋，生怕被雨水打湿。雨已经停了，天边泛起一抹淡淡的橘红，云层被染得温柔。老人正在整理剩下的书，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白发上，镀上一层暖光。

我道了谢，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回头望去，旧书摊在巷口静静伫立，像一个守着时光的渡口。怀里的诗集沉甸甸的，不仅装着诗句与批注，还装着一场突如其来的雨，一位老人的温柔，以及一段被时光尘封的心事。

晚风带着雨后的清新，吹起书页的一角，那娟秀的批注在风里轻轻晃动。或许，每一本旧书都是一个容器，装着前人的欢喜与忧愁，等待着某个恰好的时刻，被某双懂它的手翻开，让那些沉淀的时光，重新在新的生命里，焕发出温柔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