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婉的乐音在阴冷的地下档案库里固执地回荡，透过无线电，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那旋律古老而忧伤，像是一首被遗忘的安魂曲。沈砚紧锁眉头，努力在记忆深处搜寻这熟悉的调子。
“是《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纪灼突然轻声说，她的音乐知识此刻派上了用场，“德彪西的钢琴曲。旋律很美，但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哀愁。”
德彪西？这似乎与林念工匠、复仇者的形象有些距离。为何是这首曲子？
音乐盒大约播放了一分多钟，乐声渐渐微弱，最终停止。盖子缓缓合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空气中弥漫的诡异感却更加浓重。
搜索队在确认音乐盒没有连接任何危险装置后，由许妄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证物袋。她戴着双层手套，在提取前，极其专业地检查了音乐盒的每一个细节。
“手工制作的，木质很旧，保养得却很好。内部机芯很精密，有改装痕迹，加装了定时或遥控触发装置。”许妄一边操作一边通过通讯器汇报，“没有指纹，被仔细擦拭过。但是……”
她停顿了一下，将音乐盒凑近些，轻轻嗅了嗅。尽管戴着口罩，她还是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被木质和机油味掩盖的异常气味。“蒋医生，你过来一下，这个气味……和你之前提到的有点像。”
蒋时立刻上前，他摘下一只手套，用手在音乐盒上方轻轻扇动，将一丝微弱的空气引到鼻前。他闭上眼睛，专注地分辨着。
“没错，”蒋时肯定地说，眼神锐利，“虽然很淡，但和旧档案库现场、以及张铭尸体上残留的刺激性化学物质，属于同源！只是浓度低了很多，而且混合了音乐盒本身的木质和机油味！”
凶手林念，果然接触过这种特殊的化学物质！他甚至将其微量地残留在了这个精心准备的音乐盒上！这是他的标志，还是无意间的疏漏？
与此同时，对旧档案楼及周边的地毯式搜查仍在继续，但林念如同人间蒸发，没有留下任何离去的痕迹。他仿佛只是来这里，为了放下这个音乐盒，播放完那首曲子，然后再次隐入黑暗。
指挥中心内，气氛凝重。沈砚看着证物袋里那个安静的音乐盒，思绪纷杂。林念的行为模式越来越难以捉摸。复仇、展示、挑衅，现在又加上了一层……哀悼？用一首古典乐来哀悼？
“查这首曲子！查它和林念，或者和他父母可能有什么关联！”沈砚下令。任何细节都可能是指向凶手内心世界和下一步行动的钥匙。
岑晞立刻在数据库和网络中进行检索。德彪西、《亚麻色头发的少女》……信息很多，但大多是关于音乐本身的赏析。当她尝试将这首曲子与“钟表”、“修理铺”、“二十年前”等关键词进行交叉搜索时，一条极其隐蔽、几乎被网络遗忘的旧闻链接跳了出来。
那是一个早已停更的本地音乐爱好者博客，一篇大约十五年前的帖子，博主回忆自己童年时，家附近有一家钟表修理铺，铺主是一对和蔼的老夫妇，男人修理钟表时，女人有时会在旁边用一架老旧的留声机播放唱片，她最喜欢的一首，就是德彪西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博主还提到，那家钟表铺就在城西，后来……后来好像出了什么事，关门了。
城西钟表铺！老夫妇！《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这条线索几乎证实了音乐盒与林念父母之间的直接关联！这首曲子，是他母亲的挚爱，是他童年记忆里关于家庭温暖和美的象征！而他选择这首曲子，在这个充满死亡和仇恨的地方播放，其中的意味，复杂得让人心头发沉。
“他在悼念。”纪灼看着屏幕上那篇博客的截图，声音有些低沉，“用他母亲最喜欢的音乐，在这个他父亲可能工作过（旧档案楼早年可能有一些钟表需要维修）、同时也是他复仇开始的地方（老钱死于此）……他在完成一种极其扭曲的……仪式。告别的仪式？还是……开始的仪式？”
告别过去？还是宣告新的开始？
沈砚感到一阵寒意。如果林念认为他的复仇已经完成（张铭、赵晟已受到惩罚，老钱这个潜在的泄密者已沉默），那么他接下来的目标会是什么？是那些当年未能破案、导致他父母冤屈沉底的警察？还是……那个可能与十字架案有关、让他觉得模仿或追随的更深层目标？
音乐盒被迅速送回实验室进行更彻底的检查。许妄和蒋时联手，在无菌操作台上，小心翼翼地拆解了这个古老的物件。除了确认内部触发装置的精巧和化学物质的微量残留外，他们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里，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那不是零件，也不是化学物。
那是一张被小心卷起、用透明薄膜保护好的、已经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林念父母，他们站在那个城西的钟表铺门口，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而在他们身旁，还站着一个穿着工装、看起来像是学徒或朋友的年轻人，那人手里拿着一个钟表零件，正对着镜头腼腆地笑着。
许妄将照片高清扫描，放大那个年轻人的面孔。
这张脸……
沈砚看到传输到指挥中心屏幕上的放大图像时，瞳孔猛地收缩。
这张脸，他似乎在某个地方见过！不是在林念的资料里，而是在……而是在警局内部一些更早的、与他恩师老陈那个时代相关的集体合影或档案记录里？印象非常模糊，因为面孔失认症，他极度依赖标注和特定特征。
“岑晞！立刻人脸识别！比对内部档案库，特别是二十到三十年前入职、与后勤、技术岗位相关的人员照片！”沈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有一种预感，这张照片里的第三个人，或许是解开林念所有行动，甚至可能连接十字架案的关键！
音乐盒的哀歌已然停止，但它却像一把钥匙，插入了一把更为复杂、尘封更久的锁孔之中。锁的另一边，隐藏的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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