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继国缘一

途中，上杉景次特意令神明的座驾先行，未再与继国多言

阿潮目睹继国家马车的规制，便知车中人身价不凡，且与师父渊源不浅

眼见师父一言不发便超了贵族马车，而对方竟毫无怨言，甚至不曾追问缘由，阿潮心中疑窦丛生

不仅阿潮困惑，连继国家的马车夫也满心不解，小心翼翼地询问主人，却只得到一个“无需理会”的命令

继国深知上杉的为人，身为贵族子弟，上杉岂会不懂礼数？从他这番举动推测，前车之中，恐怕正是他此行欲求见的神明

继国下意识用手背撩起半幅车帘，欲窥神明座驾，抬起的手却忽地顿住，自觉此举失礼，只得遗憾地放下那华贵的帘幕

雨霁天青，阴沉的乌云消散无踪，四野鸟鸣婉转，花香浮动，一派宁谧祥和

不知行驶了多久，马车不再颠簸，驶上了平坦的道路

芙宁娜心知，水華神社已近在咫尺，这条坦途，正是奉她之命修筑而成

不过芙宁娜自建成后便未曾亲临，从前也只是偶然路过，从未入内

她好奇地掀起车帘张望，道路两旁依旧是葱郁林木，尚未抵达目的地

芙宁娜意兴阑珊地放下帘子

车辕上的阿潮与上杉景次瞥见神明不耐的神色，默默催快了马匹

暮色四合，人声却鼎沸如潮

“快看！是水神大人的马车！”一个举着糖葫芦的女童扭头瞥见车队，兴奋地高声叫嚷

女童身旁的妇人连忙扯住孩子的手，疑惑地循声望去：“水神大人？”

而机灵的糖葫芦小贩反应极快，迅速扭头对旁边的摊主喊道

“快！快去神社迎驾！”

“哦哦！”那小贩也激动得满面通红，撇下自己的摊位便跑去通知他人

芙宁娜听见车外喧哗，撩帘望去，只见暮色中的城镇灯火通明

她心中诧异：此前分明只是个小村落啊？

回首望去，竟还筑起了巍峨城墙，芙宁娜能看见城垛上持弓巡逻的卫兵

有人不经意瞥见了芙宁娜探出的面容，那异于常人的双色眼瞳，海浪般流泻的银白水母头长发，以及精致得如同人偶的脸庞！

神明的装束也与往日不同

缀着水晶的半遮面银纱取代了冠冕，在灯火映照下流转着深海般的神秘光泽

“好美啊…”

人群中溢出由衷的惊叹与艳羡，目光灼灼，饱含虔诚

芙宁娜见众人纷纷双手合十，如作虔诚祷告，便以微笑回应，如女王般优雅地挥手致意

此刻的芙宁娜，宛若巡视疆土的君主，而她的信徒们，正渐渐凝聚成她最忠实的子民

后方马车内，继国倚靠车壁，随手撩开帘子，审视着这座城池的景象

繁华、整洁、秩序井然…却又暗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

倘若神明意欲掀起战端，单是这些信徒的狂热，假以时日便能凝聚成何等实力…念及此，继国心中凛然

这是他生平首次见到，目之所及的民众皆怀有那般眼神…忠诚得近乎可怖，其间不知潜伏着多少死士…

这令他深感忌惮

看来这位神明绝非徒有其名，她的信徒已自成一方不容小觑的势力

马车在水華神社旁停驻

芙宁娜掀开门帘，抬眼望去，蝶翼般的秀眉微微一挑

芙宁娜的心里话‘这么多人！还有这门楼…未免太过华丽了吧？’

望着神社外密集的人群，以及那宏伟、华丽、流光溢彩的朱漆大门！

她面上不动声色，仿佛这不过是神明应有的排场。上杉景次主动上前欲扶，芙宁娜并未拒绝，众目睽睽之下拂了男子颜面，终究不妥

芙宁娜早已调整好姿态，在踏下马车的一瞬，便亮出了权杖「静水流涌之辉」。她随手将权杖优雅地一顿，一手叉腰，面容倨傲

芙宁娜（芙卡洛斯）“我的信徒们～”

场中原本的嘈杂瞬间归于寂静，众人屏息凝听神谕

芙宁娜（芙卡洛斯）“我很欣慰你们在此迎候～”

芙宁娜朗声道，

芙宁娜（芙卡洛斯）“虽说仪式稍显粗陋，但无碍于尔等的赤诚──！听懂的…”

说到此处，她下意识想如剧本般呼唤酒杯，却猛地忆起此世生活，民众似乎鲜少使用那种高脚杯

万一没有呢？

谨慎之下，她舌尖轻转，将原本的话语咽回，转而扬声宣布

芙宁娜（芙卡洛斯）“献上你们的掌声与欢呼吧～！”

话音未落，她白皙纤细的手已优雅地轻拍两下。道路两旁的民众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掌声虽参差不齐，却汇成一片热烈的海洋

整座城市，唯有继国家的人保持着沉默

继国端坐车内，车外不知所措的仆从尤为显眼。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随众鼓掌欢呼，只能惴惴不安地望向自家马车，揣度主人的心意

怀抱双生子的夫人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羡慕与崇敬。她聆听着水神那充满力量的高呼，那如戏剧演说般的话语…

何等自信、优雅、从容不迫…若自己也能如此，或许便不会身陷这般困境

掌声与欢呼久久不息，直至神明步入神社深处，才渐渐归于沉寂

“走吧。”冷漠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夫人看着这个险些亲手葬送自己骨肉的男人，紧抿着唇，沉默地等待丈夫先行

两人下了马车，夫人才肯将怀中婴孩交予随侍多年的侍女照看，按照继国的说法，贵族夫人在外亲自抱持孩子，成何体统？

夫人垂眸，紧跟丈夫的步伐，目光却不时飘向侍女怀中的孩子，安静的孩子…没有哭泣

在神社巫女的引导下，他们穿过层层叠叠、装饰着海浪纹饰的廊庑与屋檐。清越的铃铎在夜风中低吟，空灵缥缈，恍如天外仙音…

“水神大人，继国夫妇已至。”

门外传来阿潮与上杉景次的通禀声

引路的巫女见状，只得在门外恭敬垂首行礼，眼神却难掩期盼，渴望能再次得见神明尊容

芙宁娜（芙卡洛斯）“进来吧──！”

芙宁娜正在殿内打量为她精心打造的主殿，被门外的声音惊得一激灵

幸好没让阿潮和上杉随侍在侧！她心念电转，疾步登上主殿中央那淡蓝色的高座

整座神社主调皆偏蓝，处处装饰着海洋元素，倒也极贴合水神的身份

落座于宽大的座椅上，指尖拂过扶手上精雕细琢的木刻符文，芙宁娜翘起二郎腿，不禁好奇这是出自何方巧匠之手

巫女引着继国夫妇入内，随行的侍女却被拦在门外，夫人放心不下孩子，不顾丈夫阻拦，执意将两个孩子带了进来

继国唯恐惊扰神明，强压着性子不敢发作，只得默许

上杉景次见他们带着两个襁褓中的婴孩，便已洞悉了此行的目的

他未加阻拦，让夫人顺利将孩子带入殿中

“水神大人…”

“水神大人。”

这是他们在外面听到的称谓，便也依样称呼

芙宁娜（芙卡洛斯）“平身吧～”

芙宁娜见他们进门便行跪拜大礼，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大礼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对此有些不习惯，印象中稻妻似乎也没有这般隆重的礼仪

“谢水神大人恩典。”两人齐声道

芙宁娜（芙卡洛斯）“……”

芙宁娜沉默片刻，消化着这远超常礼的隆重，心中那份不自在感愈发强烈

芙宁娜（芙卡洛斯）“说吧，来此寻我所为何事？”

在这件事上，继国夫妇倒是默契地垂下了眼帘，继国低头陈述

“水神大人，在下听闻您欲审判此世神明的谕旨，特来恳请您助我继国家祚，解除双生子的不祥诅咒。”

高踞座上的芙宁娜神情莫测，心中却在呐喊：

芙宁娜的心里话‘让我解除诅咒！？怎么办！我不会啊…’

正当她思忖如何应对时，继国紧接着开口，仿佛刚才只是短暂的停顿

“在下斗胆恳求您，收留在下次子，以求净化诅咒！”

芙宁娜的心里话‘啊？？？’

芙宁娜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难事，原来只是收留一个孩子？

但为稳妥起见，她心中打鼓，万一收留后诅咒仍在，岂不是自曝其短？难道要承认自己并非真神？

芙宁娜（芙卡洛斯）“让神明收留一个连信徒都算不上的──凡人之子？”

芙宁娜一手支颐，语气带着戏谑

那夫人闻言惊恐地一颤——若神明拒绝，她的孩子…

紧接着，令芙宁娜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阶下的女人猛地扑跪在地，额头触地，声声闷响，带着撕心裂肺的哭腔哀求道

“恳求您！求求您！尊贵的水神大人！收下我的孩子吧！让他追随您！成为您最忠实的信徒！他是继国家的血脉，体魄定当强健！定能成为您得力的臂膀！贱妾求您了…求您开恩啊…！”

她的孩子…她拼死从丈夫屠刀下抢回的孩子！她付出一切…所求的不过是让这无辜的生命有活下去的权利！

水神的出现如同救命稻草，此刻这根稻草却似要断裂，令夫人惊惶失措，泪如雨下，仿佛若遭拒绝便要当场血溅神坛

继国万没料到夫人竟会在神明面前如此失态，惊愕地睁大双眼，慌忙将她拽起，连连向神明告罪

芙宁娜（芙卡洛斯）“够了，告罪只会令这场戏剧索然无味…”

芙宁娜嘴角微沉，故作无趣地把玩着自己的指甲

就在夫人又要开口哀求时，芙宁娜的目光却悠悠转向她怀中的两个孩子，带着一丝玩味说道

“不过──冲撞神明的罪责，竟能如此戏剧性地转化为尔等所求之事，这彩头倒是有趣～如何？可愿认下这桩‘罪’？”

被丈夫钳着手臂的夫人猛地一愣，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那高高在上的神明，眼中骤然迸发出希望的光芒！

“真…真的？我…我认罪！我认罪！”夫人挣脱丈夫的手，感激涕零地跪伏于地，言语间满是自家孩子还可存活的庆幸

继国沉默片刻，也随之跪下认罪，往日的倨傲荡然无存

芙宁娜俯视着他们，内心不免被触动…究竟是何等缘由，让这位夫人如此激动？仅仅是那个虚无缥缈的诅咒？

事情很快得以解决。芙宁娜命巫女带走继国家的次子。那孩子被赐予名字…

芙宁娜（芙卡洛斯）“继国缘一。”

芙宁娜并不通晓此地命名的方式与深意，见上杉并无异色，便也未加深究

她只知需给继国家一个预防，她未必真能破除那诅咒

言明之后，那位曾在神殿中哭求的夫人却异常平静，甚至大度地表示理解──异界神明不通此世之术，实属常情

实则夫人心中盘算：这位水神闹出如此动静，此世神明都未敢降罪，足见其实力深不可测，诅咒必不敢侵扰

她已将芙宁娜视作一道强大的护身符，心中满怀敬畏与感激

芙宁娜这才稍感安心，并派遣自己麾下的“寻神队”护送他们返程──毕竟他们带来的护卫，似乎已尽数殒命于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