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止
林晚走的那天,江南下了场绵密的雨,和二十年前沈时砚离开时一模一样。
她躺在老宅的藤椅上,身上盖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长衫,手里还攥着最后一封没寄出去的信。信纸是她特意挑的半生熟宣,边角裁得整整齐齐,只是上面只写了三个字——“阿砚,雨”,墨迹晕开,像她没忍住的眼泪。
窗外的桂花树落了满地碎金,是沈时砚当年亲手栽的。他说等桂花年年开的时候,就是他回来的日子,到时候要摘最新鲜的花,给她做一辈子桂花糕。可如今树都粗得能合抱,他许诺的一辈子,只留下满院桂香,和馆子里常年空着的那两把椅子。
茶馆是去年冬天关的。林晚的手越来越抖,连给客人斟茶都要洒出来。最后一天打烊时,她仔细擦了擦那两个青花瓷杯,把它们和沈时砚的狼毫笔、油纸伞一起收进了樟木箱。箱子里还堆着他当年写的信,纸页泛黄,字迹却依旧清晰,像他还在耳边说话:“晚晚,京城的雪好大,不如江南的雨软。”
弥留之际,林晚好像看见石桥上站着个穿藏青色长衫的年轻人,正朝她笑。她想抬手打招呼,却没了力气。意识消散前,她攥着那封没写完的信,轻轻说了句:“阿砚,我不等了,我来找你了。”
后来邻居发现她时,藤椅旁的小几上放着两封信,一封是沈时砚当年失踪前托人寄出,却因战乱延误了二十年的信,上面写着“晚晚,勿等,我已安好”;另一封是林晚没写完的信,末尾添了句新的墨迹,歪歪扭扭,却透着释然——“好,我来寻你。”
那年的桂花落尽时,有人在石桥边的茶馆门上贴了张纸条,是林晚的字迹:“此馆歇业,归人已至。”风一吹,纸条飘落在满地桂花瓣上,像一封终于寄到收信人手里的、褪色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