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内心的焦灼与理性的筹备相互撕扯的关头,一个来自远方的噩耗,如同冬日里最凛冽的寒风,吹进了苏家这间本就风雨飘摇的陋室。
那是一封辗转多日、边角磨损的电报,由镇上的邮差面色凝重地送来。堂婶柳金桂不识字,见是官方形制,心里便是一咯噔,慌忙叫来了苏琬。
苏琬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片,目光扫过上面简短而冰冷的铅字,心猛地沉了下去,仿佛瞬间坠入了冰窟。电报确认了她们长久以来最坏的猜想——堂叔苏常泽,叔公苏明远唯一的儿子,柳金桂的丈夫,苏玥苏瑛的父亲,早在数年前一场惨烈的、甚至可能不为人知的阻击战中,便已牺牲,只是消息迟至今日,才如同迟到的判决书,艰难送达。
她捏着电报,指尖冰凉得几乎失去知觉,几乎能想象到这轻飘飘的纸片落在叔公叔婆心上,会是何等千钧之重。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转身走进正屋。叔公正靠在旧藤椅上打盹,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投下安静的光斑。叔婆徐惠则在门口的矮凳上,就着最后的天光,慢悠悠地拣着米里的砂石,动作舒缓,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安宁。这安宁,即将被彻底击碎。
“叔公,叔婆……”苏琬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完全抑制的颤抖,将电报轻轻放在桌上那擦得发亮的旧木面上。
苏明远睁开浑浊的双眼,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苏琬,又看了看那张与这朴素环境格格不入的纸片。他颤巍巍地伸手拿起,凑到眼前,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要透过那几个冰冷的铅字,看到儿子最后的身影。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老座钟单调的“滴答”声,像在倒数着什么。终于,他放下电报,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佝偻下本就弯曲的腰,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闷得仿佛来自肺腑深处的叹息,仿佛将最后一点支撑着生命的精气神都叹了出去。那原本在苏琬记忆中还算硬朗的身板,肉眼可见地垮塌下来,如同一座瞬间被抽去基石的老屋。
叔婆徐惠挪过来,她不认得几个字,但看着老伴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看着侄孙女眼中无法掩饰的悲戚,心里已然明白了八九分。她没哭也没闹,只是拿着电报呆呆地坐回凳子上,眼神瞬间失去了焦点,变得空茫,手上粘着几粒米,抚摸着电报上的“讣告”“阵亡”几个字,喃喃道:“没了……真的没了……连个念想……都没留……”那声音轻得像烟,却带着蚀骨的绝望。
沉重的丧钟,并非敲响在教堂,而是敲在了苏家每个人的心上。那封确认苏常泽牺牲的电报,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这个家庭最脆弱的核心。最后一点自欺的希望——哪怕是最渺茫的、关于“或许只是失踪”、“或许在某处养伤”的幻想——彻底破灭,带来的不是宣泄的嚎啕,而是无声的、彻底的崩溃。从那天起,叔公和叔婆仿佛被抽走了主心骨,精神气一泻千里,原本只是衰老的身体迅速被无形的悲恸和岁月侵蚀,双双缠绵病榻。
死亡的阴影尚未真正降临,但一种名为“心死”的疾病,已先一步吞噬了他们的灵魂。原本只是衰老的身体,在这无形悲恸的猛烈侵蚀下,迅速垮塌,双双缠绵病榻。
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如同一块投入激流的巨石,彻底打乱了苏琬所有的计划和节奏。
她那些关于符号节点的推演,关于“灵性之墙”的加固,关于与林家背后存在周旋乃至冒险一搏的方案,此刻都被迫搁置。书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图纸和笔记,被暂时收起,取而代之的是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罐、温热的毛巾和需要时刻关注老人状况的焦虑。
她和柳金桂成了病榻前最忙碌的人。日夜轮换,喂药、擦身、更换被汗与泪浸湿的衣褥,轻声安抚着老人偶尔清醒时的悲恸或糊涂时的呓语。空气中日夜弥漫着浓重不散的中药味,这味道与一种无形的、粘稠的悲伤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令人窒息。苏玥和苏瑛也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脸上少了少年的跳脱,多了沉静的忧虑,常常安静地守在祖父母房门外,听着里面压抑的咳嗽声。药石的效力似乎微乎其微,两位老人如同秋日里挂在枝头的最后两片枯叶,正不可逆转地走向凋零。
这一日,叔公的精神似乎回光返照般好了些许,他让柳金桂将苏琬唤到床前。老人靠在床头,脸颊深陷,眼窝如同两个干涸的泉眼,唯有眼神里还残存着一点异常清醒的光。他示意苏琬坐下,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的手微微抬起,苏琬连忙上前握住,那手冰冷而干涩,像一段失去水分的木头。
“琬丫头……” 他的声音嘶哑微弱,如同破损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杂音,“我和你叔婆……怕是不中用了……灯油耗尽……该走了……”
“叔公,您别这么说,好好吃药,会好起来的。”苏琬鼻子一酸,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老人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眼神里是看透世事的沧桑与一种深不见底的无奈。“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我们老了,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走了,也没什么……只是,放心不下啊……” 他喘息了几下,浑浊却异常清亮的目光转向守在一旁默默垂泪的柳金桂,又艰难地挪动脖颈,看了看站在门口,眼圈通红、不知所措的苏玥和苏瑛。
“金桂是个好媳妇……命苦……小玥、小瑛,还小……这扬州城,兵荒马乱刚过,世道还不算太平……我们老两口走了,他们孤儿寡母的……守着这破屋子,没个顶梁柱……我,我闭不上眼啊……” 他的手指忽然用力,紧紧攥住了苏琬的手,那冰冷的触感和突如其来的力气,带着一种临终前最后的恳求与重托,“琬丫头……叔公知道……你是个有本事、有心胸的孩子……比男娃儿不差……带他们……跟你走……离开这儿……去你念书的那边……美国……给他们……寻条活路……找个……安生日子过……”他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家底都藏在老地方,金桂知道,再往下挖……挖两尺半……有个枣木……大箱子,里面是有个红木小箱子……地契、金条……首饰还有银元都在里面……够他们安顿了。剩下的……”他的声音微弱的近乎蚊鸣“路上防身用”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躺在另一张床上的叔婆徐惠,也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艰难地转过头,气若游丝地附和,浑浊的眼泪顺着她脸上深刻的皱纹滑落,洇湿了旧枕头:“琬丫头……答应了吧……让他们……活下去……比什么都强……这地方……没什么好留恋的了……”话虽如此,她那浑浊的目光却依然恋恋不舍地、一遍遍地扫过这间住了大半辈子、充满了烟火记忆的老屋,那眼神里,是刻在骨子里的、对故土难以割舍的眷恋,与为了儿孙未来不得不做出的、撕心裂肺的痛苦抉择。
苏琬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落。她看着眼前这两位风烛残年、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老人,他们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心心念念的不是自身的存亡,而是儿孙的安危与未来。这份沉甸甸的、混合着血泪与无限信任的托付,让她无法拒绝,也让她心酸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一字一句地承诺:“叔公,叔婆,你们放心!我带他们走!”
听到这句掷地有声的承诺,苏明远老人紧绷的身体似乎终于松弛下来,他长长地、缓缓地吁出一口气,眼中那点执著的光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无牵挂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他喃喃道,像是说给苏琬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好……好……走了也好……树挪死,人挪活……根……在心里……就好……”
苏明远老人这番近乎遗言的话,如同耗尽了他生命中最后的烛火。那紧紧攥着苏琬手的力道,在说完最后一个字后,便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留下冰冷和虚软。他浑浊的眼睛依旧望着苏琬,里面不再有恳求,只剩下一种等待最终宣判的空茫,以及一丝依靠承诺才能维系住的微弱气息。
“叔公,叔婆,你们放心!” 苏琬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她回握住那只迅速失温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和决心传递过去,“只要我苏琬有一口气在,就一定照顾好婶婶和小玥小瑛!我带他们走,一定让他们平平安安,好好活下去!家里的东西,我会和婶婶一起取出来,妥善安排,绝不负所托!”
这句清晰无比、涵盖了一切的承诺,如同最后的定心丸。苏明远老人紧绷的眼皮终于松弛下来,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喉咙里发出一个几不可闻的气音,像是叹息,又像是解脱。那空洞的眼神里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他不再看任何人,只是望着屋顶模糊的黑暗,静静地等待着。
叔婆徐惠听到苏琬的话,那不断流淌的眼泪似乎停滞了一瞬,她深深地望了苏琬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言,有感激,有托付,有对未知远方的恐惧,但最终,都化为了一种认命的、疲惫的平静。她也不再说话,重新转过头,面向墙壁,将自己蜷缩起来,仿佛要回归到生命最初的形态。
屋内的死寂更加浓重了,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苏琬轻轻将叔公的手放回被褥里,为他掖好被角。然后,她站起身,走到柳金桂身边。柳金桂早已哭成了泪人,此刻正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婶婶,”苏琬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叔公的话,你听到了。现在不是只顾着伤心的时候,我们得……准备起来了。”
柳金桂抬起泪眼朦胧的脸,茫然又痛苦地看着苏琬。
“老地方……下挖两尺半,枣木箱,红木匣。” 苏琬重复着关键信息,语气不容置疑,“这是叔公留给小玥小瑛,也是留给你们路上安身立命的根本。我们必须把它取出来,清点好。叔公叔婆……他们时间不多了,我们得在他们……之前,把事情理顺,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走。”
她的话像冰冷的泉水,浇醒了沉浸在悲痛中的柳金桂。是啊,公婆眼看就要……之后便是真正的孤儿寡母,乱世飘萍。若没有琬丫头,没有公婆这最后一搏的安排,她们母子的下场,她简直不敢想。
一种为母则刚的韧性,混合着对苏琬的依赖和信任,让她强行压下了翻江倒海的悲伤。她用袖子狠狠擦去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俺……俺知道地方。这就……这就去拿家伙。”
片刻之后,在堂屋一隅,两个女人,借着昏暗的灯光,悄无声息地撬开了墙角几块松动的地砖,小心翼翼拿出家里存钱的罐子,慢慢往下挖掘。泥土的气息混合着药味,显得格外怪异。当铁锹终于碰到坚硬的枣木箱体时,两人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那枣木箱子很大,沉甸甸的,被费力地抬出来时,上面还沾着潮湿的泥土。打开枣木箱盖,里面果然如叔公所言,放着一个略小一些、但做工明显精细许多的红木匣子。
苏琬和柳金桂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柳金桂颤抖着手,取出贴身的钥匙串,摸索着打开了红木匣子上的小铜锁。
匣盖掀开的瞬间,即便以苏琬的镇定,呼吸也不由得一窒。
里面并非金光耀眼,而是摆放得整整齐齐。最上面是几份发黄的地契,叠得方方正正。下面,是排列的整整齐齐的黄澄澄的“大黄鱼”、“小黄鱼”,在灯光下闪着沉稳的光泽。金条旁边,是一个包的紧实的蓝布包袱,打开一看,是几件成色不错的玉镯、金簪、耳环等首饰,显然是叔婆徐惠压箱底的体己。旁边还有一个黑布口袋,拎起来沉手,里面是哗啦作响的、用油纸包好的银元。而在匣子最底层,则单独放着一个更小的、毫不起眼的黑色木盒。
当柳金桂颤抖着手打开那个毫不起眼的黑色木盒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两个女人的呼吸都为之一窒,连空气中弥漫的悲伤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的金属质感冲淡了几分。
盒内衬着深蓝色的绒布,布局紧凑而高效。
左侧整齐地排列着两把乌黑锃亮、造型精巧的手枪,枪身短小,线条流畅,绝非民间寻常可见的土造货色,更像是军官配枪或舶来的高级防身武器。手枪旁边,是两个压满黄澄澄子弹的弹夹,以及一小堆散装的备用子弹,粗略一看,竟有三十发之多。金属冰冷的死亡气息无声地弥漫开来。
右侧,则并排放置着三把匕首。但这绝非普通的匕首——刀鞘竟是纯金打造,虽然因为年代久远而光泽略显暗淡,但上面精心镶嵌着的红、蓝、绿各色宝石,在昏暗的油灯光下折射出幽微却夺目的光彩,彰显着其不凡的价值与来历。光看这鞘,便知价值不菲。可以想见,鞘中的刀刃必定更是锋利无匹。
而在手枪与匕首之间的空隙,小心翼翼地塞着几块用油纸紧密包裹、婴儿拳头大小的方块,旁边还有一截同样用油纸包好的、带着引信的雷管。虽然包裹严实,但那独特的形状和若有若无的硝石气味,让苏琬瞬间辨认出这是炸药!,其他地方塞着刻着洋文、从未见过的外国金币。
这哪里是什么简单的“防身”之物?这分明是一个小型的、足以进行一场激烈对抗或实施精准爆破的军火库!
柳金桂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盒子摔了,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出来:“这……这……爹他……他怎么会有……”她一个普通妇人,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苏琬的心也是猛地一沉,但随即涌起的是一股更加凛然的寒意和明悟。叔公苏明远,绝不仅仅是一个经历过战乱的普通老人。他能弄到并藏起这些东西,其当年的经历、其深藏的决断与手段,恐怕远超她的想象。他预见的“路上”的危险,也绝非普通的匪患那么简单。他这是给了她们在绝境中,最后一丝能够撕破黑暗、甚至同归于尽的獠牙!
“婶婶,稳住!”苏琬拿起一枚金币看了看,又掂了掂那匕首,低声道:“叔公说了,‘路上防身用’。他……想得很周到。”,苏琬迅速伸手扶住盒子,声音低沉而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叔公给我们留下的,是活路,也是最后的手段。他比我们更清楚,这世道,有时候……菩萨心肠,也需有金刚怒目。”
她仔细检查了一下手枪,确认保险都关着,弹药完好。又轻轻抽出一把金鞘匕首,寒光乍现,刃口锋利得吹毛可断,宝石在光线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这些匕首,既是武器,恐怕也是关键时刻能够快速兑换的硬通货。还有那些炸药……用途不言而喻。
“这些东西,比金银更招祸,也更能保命。”苏琬将匕首归鞘,目光锐利地看向柳金桂,“婶婶,今日所见,出你之口,入我之耳,绝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道,尤其是小玥和小瑛。”柳金桂惊魂未定,但看着苏琬那冷静至极的眼神,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不是不懂事的少女,明白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她重重地点头,声音依旧发颤,却带着一丝决绝:“俺……俺明白!俺就是死,也不会说出去!”
这些金币体积小价值高,便于隐藏和兑换。匕首更是乱世中最后的依仗。叔公一个看似普通的老人,竟在无声无息间,为儿孙准备了如此周全的退路!这份深沉的、不显山露水的爱和远见,让苏琬心头巨震,也更加感受到了肩上担子的沉重。
苏琬转头对柳金桂说:“婶婶,这些是你们在美国活下去的根基。你收好钥匙,匣子我先用油布包好,放回枣木箱,埋回原处。在离开之前,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等我们确定行程,临走前一夜再取出来。”
柳金桂紧紧攥着钥匙,如同攥着救命的稻草,用力点头:“俺晓得轻重!琬丫头,都听你的!”
重新掩埋好一切,清理掉痕迹,屋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空气中,那悲伤的气息里,已经混入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关乎未来生存的凝重与决绝。
苏琬看向病榻上气息奄奄的两位老人,又看了看身边强忍悲痛的柳金桂,心中那因为林家威胁而产生的焦躁,似乎被这更具体、更沉甸甸的人间责任暂时压了下去。
前路依旧凶险,迷雾重重。但此刻,她有了必须保护的人,有了具体的行动目标,也有了……虽然微薄,但确实存在的物质基础。
她握紧了拳。无论是要面对人世间的生离死别,还是要对抗那来自不可知领域的黑暗,她都必须走下去。为了这份沉重的托付,也为了自己心中那份不甘被命运摆布的执念。夜色,还很长。但黎明,总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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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在一个细雨霏霏、天色阴沉得如同泼墨的清晨,叔公苏明远和叔婆徐惠相继安详地、却又带着无尽遗憾地闭上了眼睛,相隔不到两个时辰。他们最终带着对故土的无限眷恋与对儿孙未来的深切期盼,离开了这个给予他们太多苦难与些许温暖的人世。
办完了简单却哀戚至极的丧事,苏家小院彻底被一种空寂与化不开的悲伤笼罩。柳金桂搂着一双儿女,眼泪仿佛已经流干,只剩下麻木的悲恸。苏琬站在湿漉漉的院中,看着这处即将永远告别的、承载了太多短暂温暖与最终悲伤的屋檐,心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对逝者的无尽哀悼,有对前路未知的凝重,更有了一份沉甸甸、必须用生命去背负起来的责任。
她知道,返回美国的计划必须立刻执行,而且要带上这三个她必须用生命去守护的亲人。扬州城的阴影,林家的诅咒,那源自“阿尔瓦撒”或“莫尔迪基安”的冰冷恶意,她终有一日会回来彻底清算。但此刻,带着新的家人,离开这片浸透了泪水、鲜血与古老秘密的土地,远渡重洋,去寻找一丝新的生机,是叔公叔婆临终前最深的期望,也是她以灵魂立下的、必须完成的承诺。细雨打湿了她的发梢和衣衫,冰冷的触感让她愈发清醒。她的眼神在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中,剔去了一切迷茫,变得如同被雨水洗过的寒星,坚定而清澈,映照着前方漫长而艰难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