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仙夜谈

暮色漫过黛色山尖，将山脚客栈染得昏沉。檐角铜铃被晚风拂动，叮咚声混着后厨飘来的饭香，倒有几分人间暖意。饭后，云鹿一刚把小巧的布包搁在客房木桌上，楼下便传来沈瑶冷冽的声音，像淬了霜的铁器：“大伙儿到我房里来，有件事得一起商议。”

她走到窗边，正见沈瑶立在楼梯口，玄色衣摆沾着山道的泥点，背后长剑的剑穗垂在腰间，纹丝不动。那双总是紧绷的眉峰拧了拧，目光扫过她时，刻意顿了顿：“书画姑娘一路走得累，先歇着吧。我们几个年轻的，正好商量下明日怎么走。”

云鹿一心中了然，面上却摆出受宠若惊的模样，指尖勾了勾鬓边碎发：“多谢沈姑娘体谅，那我就不打扰了。”

待沈瑶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她屈起指节，对着虚空轻轻一弹。一缕几不可见的银线飘出，像游丝般缠上风辞腰间的玉佩——方才在楼下歇脚时，风辞正掰着林颜的桂花糕争执，她趁机将“听风符”嵌进了他的衣带缝。符纸遇热即化，只余一丝灵力附在织物上，旁人瞧不出，却能把周遭的声音清晰传回来。

银线刚颤了颤，沈瑶的声音便先传了过来，带着几分压抑的急切：“都坐。今天一路上我就想问，你们没觉得‘书画’有点不对劲吗？”

云鹿一倚着窗棂，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窗台上的薄尘，耳中听得风辞大大咧咧的笑，带着点少年人的得意：“不对劲？哪不对劲啊？她不就挺好的吗，说话温温柔柔的，下午还帮林颜捡了掉溪里的发簪呢！”

“你心也太大了！”林颜的声音紧跟着响起，脆生生的，还带着点气鼓鼓的劲儿，“方才过那座破石桥，你踩滑的时候，是谁先扶的你？是她啊！可你没看见吗？那桥板上全是青苔，我走的时候都差点摔了，她扶你时脚根本没沾着青苔——正常人能站那么稳？”

风辞啧了一声，语气里满是不以为意：“嗨，说不定人家就是平衡好呢！再说了，我看她看我的眼神，好像是有点不一样——你们说，她会不会是……被我这魅力迷倒了，特意跟着我们，想接近我啊？”

………………

这话一出，银线那头瞬间静了下来，连窗外的虫鸣都显得格外清晰。云鹿一忍不住低笑，指尖捻了捻垂落的发丝。

“风辞，你能不能要点脸？”林颜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你看我们怎么能怀疑书画姑娘呢？太可怜了，眼睛都治不好了! ”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风辞立刻反驳，“我怎么了？我长得不好看吗？性格不好吗？”

“行了。”沈瑶的声音冷不丁插进来，带着点被恶心到的僵硬，像是强行压着不耐，“别扯这些没用的。我跟你们说正事——方才在饭馆，饭后她点了碗莲子羹，说自己脾胃弱。可林颜打翻醋瓶的时候，她伸手去接，动作不快，却刚好接住了，指尖连一滴醋都没沾。要是真脾胃弱，身子该虚些，哪有这么利落的反应？”

“沈姑娘说得对。”苏砚温和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思索，“我还注意到，她的行囊特别小，自打上了路，就没见她打开过。我们的包裹里不是装着干粮，就是带着换洗衣物，她却好像什么都不用带，走了这么久的路，连水都没多要过——哪有这么轻巧的寻仙人？”

“还有名字！”沈瑶的语气又沉了些，像是想到了什么关键，“‘书画’？琴棋书画的书画？哪有人会用这种词当名字？分明是临时编的。”

“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风辞的声音弱了些，却还在嘴硬，“万一她就是个家境好的姑娘，不想露富呢？再说了，就算她有问题，跟我们一起走，不也方便我们盯着她吗？”

“你就是不长记性！”林颜恨铁不成钢地说，“方才在山脚，你差点把我们要去落仙谷的事说漏嘴，要不是我拦着，你现在说不定都跟她拜把子了！”

云鹿一听到“落仙谷”三个字，指尖的银线轻轻晃了晃。她抬眼望向窗外的月色，月光洒在客栈的青瓦上，泛着淡淡的冷光。原来这几位小友的目的地，竟是落仙谷。那她的尘缘，她的劫，大抵也藏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