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晨光熹微，细碎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落进来，宋明誓和傅相忘又一次顶着黑眼圈面对面站着。四目相对瞬间，那仿佛两只熊猫彼此对视的滑稽画面却没能带来任何笑意。两人沉默不语，只有收拾书包的动作默契地进行着，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尴尬。他们谁都没开口，似乎都在刻意回避些什么，却又无法真正忽略对方的存在。准备去学校的脚步声，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沉重而缓慢。

踏入教室后，宋明誓极为自觉地掏出笔记本，笔尖飞快在纸上滑动，留下几行潦草但清晰的字迹。他写完后，将本子转向傅相忘，指着那段话低声说道：“目前看来，我们的‘梦穿’不仅会因为悲伤触发，就连尴尬情绪也会引发穿越。不过，只要情绪不是过于激烈——比如极度悲伤或者极度尴尬，应该就不会有问题。接下来两天，我们得试着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傅相忘闻言，默默点了点头，正欲开口回应，却听见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他转头望去，只见前几天刚竞选成功的体育委员龚俊豪正站在讲台上，兴致勃勃地和同学们讨论着月底的运动会相关事宜。

龚俊豪，年纪排名稳稳地停在倒数第二十位，不偏不倚，刚好卡在这个位置。他的成绩虽不算理想，但比起傅相忘，倒是还强上一些。他拥有一副健康的黝黑肤色，身材修长，校服穿在他身上总是随意得很，不过比起傅相忘那几乎从不按规定穿校服的模样，却也算得上规矩了不少。

龚俊豪站在教室中央，手中小本本翻飞着记录运动会的报名情况。众人选择的项目大同小异，无外乎跑步与立定跳远这些常见选项。走到宋明誓和傅相忘面前时，他的声音却不由得带上了一丝颤音：“学……学神、校霸，你俩打算报啥？”

宋明誓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随便吧，看哪个没报满，就往我这儿填。”傅相忘则托腮思索片刻，淡淡说道：“嗯，仰卧起坐或者一千米都行。”龚俊豪赶紧低头奋笔疾书，把两位大佬的决定记下，又鼓起勇气抬头问道：“那……两位大佬，这次运动会的开场表演，你们觉得搞点什么好啊？”

话音未落，傅相忘立刻抬手制止：“Stop stop！别叫我大佬，听着别扭。叫我傅少谢谢。”他顿了顿，继续补充道，“至于开场表演，这种事问郝倩璟不就行了？她不是文艺委员吗？再说了，审美这种事情，专业人士的意见总是更靠谱些。”

龚俊豪连忙点头称是，心里却忍不住暗叹，果然是傅少，连推脱都这么有逻辑感。

就在此时，宋明誓也开了口：“运动会开场不外乎是跳跳舞之类的，简单点的话，跳个手势舞就好了吧？”龚俊豪声音低缓，带着一丝迟疑：“手……手势舞？”宋明誓点了点头，语气自然：“比如说《少年有志》，我初中那会儿，每逢表演基本都跳这个。”话音刚落，傅相忘和龚俊豪顿时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时，文艺委员郝倩璟也慢慢走了过来。她看起来文静而柔弱，一头高马尾搭配着黑色细框眼镜，整个人透着一股乖巧的气息，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班里的学霸。然而事实却令人啼笑皆非——她可是年级倒数第14名的“学渣”。她手里紧握着一个笔记本，眼神中透着些许期待，似乎很想插进他们的对话，却又有些犹豫不定。

“傅……傅少，学神，”郝倩璟怯生生地开口，声音细若蚊呐，“运动会入场的时候，你们能不能站在举牌人的左右两边？我们班的表演想安排一段舞蹈，你们有什么建议吗？”她话音刚落，便低下了头，似乎生怕多说一个字便会惹来不满。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女声插了进来。说话的人是高晓福，年级倒数第三，与傅相忘、文俊豪并称为“三刺客”。原本这个小团体是由四人组成的，但因为年级倒数第四的女生转学，这才成了三人组。高晓福身材高挑纤瘦，一头短发总是俏皮地扎成一个小揪揪，远远看去，那背影竟让人误以为是傅相忘将狼尾辫高高束起。她的出现，为这场略显拘谨的对话带来了几分意外的波澜。

“喂，傅少。我看这书里男主他们班运动会的时候有个女装大佬啊，要不咱班也搞一个？”

宋明誓听罢，忽然轻笑出声，脑海中浮现出昨夜那个荒诞不经的梦境——傅相忘竟穿着女装，模样既滑稽又难以形容。而当“女装大佬”四个字飘入耳中时，傅相忘微微一怔，随即低喝了一声：“滚！”那声音虽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恼意。宋明誓却毫不在意，转头对高晓福笑道：“要不然，让傅相忘来试试？”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愣住了，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一瞬。谁也没想到，平日里冷酷如冰、从不开玩笑的学神，此刻竟能吐露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的话语。

郝倩璟结结巴巴地重复道：“男……男娘？傅相忘？”她的表情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怪物，眼神游移不定。

傅相忘眯起眼睛，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梦见我被我妈和我妹联手抓去化妆、折腾成女生了？”他的语气阴沉，但却透着一丝无奈与自嘲。显然，这样的梦并非毫无根据。

高晓福似乎没有完全听清他们的对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恍然大悟般开口：“也对啊！校霸如果戴上假发，肯定长得跟女生一样好看吧。”他话音刚落，傅相忘猛地转过头，目光凌厉地瞪着他，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冷声道：“高晓福，你是不是觉得老子不能打女人，所以现在胆子肥了？”

下一秒，傅相忘忽然换上一副娇嗔的腔调，故意拖长声音娇滴滴地来了句：“小嘴巴～”这突如其来的表演不仅打破了僵局，更让所有人瞬间憋不住狂笑起来。四人前俯后仰，笑声在空气中炸开。

宋明誓好像没有看着那么冷酷无情，傅相忘貌似也没有那么生人勿近。

宋明誓又开口问道：“这次运动会入场式，咱们的舞蹈定了没？”郝倩璟摇了摇头，答道：“还没呢，正想着问问你们的意见。”话音刚落，傅相忘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看向郝倩璟说道：“要不就跳《少年有志》？”若是宋明誓嘴里恰巧含着水，听到这句话，怕是会当场喷出来。郝倩璟怔了一瞬，语气迟疑地重复道：“少……少年有志？是那个手势舞吗？”傅相忘轻轻点头，语气笃定地说：“对，就是它。这手势舞简单大方，配上那震撼人心的歌词，简直就是为我们运动会开场量身定制的。”

一旁的高晓福忍不住调侃道：“哟，你作文都没写过这么多字吧？”傅相忘沉默片刻，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神色，没好气地回怼：“滚，我作文能写一千字好吗？虽然我是倒数第一，但那是偏科的倒数第一，别乱扣帽子。”宋明誓听后，心中疑惑渐起，忍不住发问：“既然你语文这么好，为什么还要来理科班？”傅相忘耸了耸肩，语气淡然：“还不是我家老头子的意思。他说学文科没前途，想让我继承他的公司，就必须学理。还说什么男生学文不像样，男生就该学理。反正我无所谓，在这儿当个混子也挺好，得过且过吧。”

这一下，几人皆默然无语，各自带着几分尴尬回到座位上。宋明誓眉头轻蹙，看向傅相忘，语气中透着歉意：“对不起，我真不知道这些。”傅相忘闻言只是随意地应了一声，“啊”了一下，随即问道：“什么事？是文理班的事吗？没关系的，上哪个班对我来说都一样，反正我基本上都是倒数第一。”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释然。

没过多久，林智迈步走进了教室，手中攥着一沓纸张，扬声招呼宋明誓接过来分发下去。就在宋明誓逐一分发时，林智的声音依然在讲台上回荡：“现在发下去的是住宿申请单，有需要住宿的同学，请填写好表格并及时上交。下周开始，学校就可以安排住宿了。”

拿到单子后，傅相忘的话唠属性瞬间被触发，他立刻凑近宋明誓，眉飞色舞地问道：“哎，宋明誓，你住宿吗？”宋明誓微微点头，目光沉稳地看向傅相忘，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认真：“你要不要也住宿？我可以申请单独一个寝室，这样方便我们研究一下……那个梦。”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尾音像是融进了空气中，却莫名有种令人无法拒绝的力量。傅相忘思索片刻，随后轻轻点头，算是应下了提议。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默契地保持了沉默。一个专心致志地在笔记本上书写着什么，字迹清秀而工整；另一个则全神贯注地摆弄着手中的备用机，指尖滑动间，游戏里的小家逐渐变得温馨又精致。课堂上的喧嚣仿佛与他们无关，周围的一切都化作背景，只剩一片宁静包裹着这两个各怀心事却又彼此信任的少年，接下来每节课每个课件基本上都是如此，直到放学铃声悠悠响起。

夜晚，傅相忘竭力压抑着内心的情绪波动，直到洗澡前。然而，另一边，宋明誓却与他的母亲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吵。怒火交织着言语的锋芒，在空气中碰撞出无形的火花，仿佛连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紧张的气息。

“妈，我是个高中生了！高中生！你从幼儿园小学到初中都没有给过我自己的房间，我每次只能等到你出差的时候，才能有一段时间可以拥有自己的房间，我这次高中一定要住宿。”

宋明誓的争吵声里夹杂着一丝哽咽，那声音微微颤抖，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只能化作断断续续的低吼。他的眼眶红得惊人，像是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冲破了最后一道防线，连眼神都带着无法掩饰的痛楚与脆弱。

“不行！你才多大？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吗？你就给我走读，留在家里。”

“妈，我知道你跟我爸关系不好，当初买房时候就想让你们买个三室一厅的，你们明明有那个钱，却不肯买三室一厅的，非要买两室一厅，你这是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从小就想要一个自己的房间，我到了高中还非要跟你挤在一张床上！叫你买两张床，你也不肯，我只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床！自己的房间！自己的空间！”

随后，宋明誓怒气冲冲地冲出了家门，“啪”的一声，将门重重摔上。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思绪纷乱，最终却鬼使神差地凭着记忆找到了傅相忘的家。他站在门口，抬起手狠狠敲击着房门，一下又一下，带着无法抑制的急切。直到保姆吴阿姨终于打开了门，他的呼吸依然急促，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你是？”

“傅相忘同学。”

吴阿姨微微颔首，对宋明誓说道：“傅少爷正打算沐浴，你是专程来找他的吗？”

“嗯。”

然而，傅相忘忽然提高嗓音，喊道：“吴阿姨，是谁来了？”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急切，仿佛已经预感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即将发生。

宋明誓望着正准备去洗澡的傅相忘，迟疑了一瞬，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傅相忘，我能不能在你家再暂住一晚？”傅相忘闻声转过头来，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眉宇间浮现出几分关切：“当然可以啊，你怎么了？”宋明誓垂下眼帘，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我没事，就是和家里人吵了一架。”他的话语轻飘飘地散在空气中，却隐约透着压抑的情绪。傅相忘“哦”了两声，没有再多问，只是热情地招呼他一起去洗澡，仿佛想用行动驱散那片笼罩在他心头的阴霾。

夜深人静时，梦境如潮水般涌来，将两人的情绪搅动得波澜起伏。宋明誓梦到了傅相忘的父亲，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却总带着威严的身影。父亲得知他写小说后，脸色铁青，眼神里满是失望与愤怒。“你就不能有点男生的样子吗？整天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务正业！”话语如同利刃刺进他的心，悲痛与愤懑在胸膛中交织成一团无法挣脱的乱麻。

而傅相忘的梦，则回到了开学前的那个日子。阳光洒落，空气中弥漫着新学期特有的躁动气息。他再次站在街角，看着自己从一群小混混手中救下一名女生，画面真实得让他几乎能听见当时的叫骂声和拳脚挥舞的声音。然而下一秒，那毫无预兆的一拳砸向他的脸庞——钝痛尚未散去，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愤怒，像是被侮辱、被误解般压抑又激烈。这种情绪在梦中翻滚，最终化作一片烈焰灼烧着他的意识。

清晨

宋明誓和傅相忘清晨醒来，第一句话便脱口而出：“又做梦了？”那语气里带着几分惺忪与不确定，仿佛梦境的余韵还未散尽，萦绕在两人之间，为这平凡的早晨平添了一丝微妙的氛围。

两人都默契地点了点头。宋明誓低头看向手机屏幕，映入眼帘的是十多条未接来电的提示，而这些来电无一例外，全都来自于她的妈妈。他抿了抿唇，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迅速编辑了一条简短的回复：“我昨晚在同学家，现在先去学校了。”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的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却很快被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