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宿主?】小一被紫堂愿突然砸向桌面的钢笔惊得声音发颤,它悬在意识空间的边缘不敢靠近——女孩垂着头趴在桌上,额前碎发遮住眉眼,只有攥紧桌沿的手泛着青白,指节因用力而凸起,像株在狂风里濒临折断的枯木。它怕自己稍有动作,就会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放任不管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心口翻涌的慌乱压了下去
小一努力地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拼命调取数据库里的心理干预方案,可越是着急越是做不好事情,一行行文字在眼前晃得像乱码。它总说自己是“思维正常的机器”,此刻却连人类“自我伤害”的逻辑都读不懂——那些关于“共情”“疏导”的心理理论,在如今的实际情况前,脆得像一触即碎的玻璃
紫堂愿的身上满是负面情绪,所以它甚至感知不到她的情绪,现在它连基本的安抚都做不到,只能听见意识空间里自己数据紊乱的“滋滋”声,像困在迷宫里的幼兽,只能围着她紧闭的心门徒劳打转,喊她的名字,却只得到一片死寂的回音,对方仿佛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
下定决心咬牙冲出意识空间时,窗外的风正卷着枯叶撞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呜咽。小一顾不上关窗,慌忙将桌上的美工刀、圆规等危险的物品一股脑收进系统空间,金属物件碰撞的声响在空荡的屋里格外刺耳。它对着空气默念“申请变为人形”,不等主系统的回复弹窗弹出,原地已多出个穿白衬衫的小男孩——不过十四、五六岁的模样,头发软塌塌地贴在额前,眼眶却红得像浸了血,连跑出去时带起的风,都裹着未干的泪痕
别墅区内的路灯刚亮起,暖黄的光却照不进紧闭的门扉。小一攥着拳头砸遍了相邻别墅的门,指节敲得发红,得到的只有屋内传来的不耐烦呵斥,或是干脆的沉默。就在它抹着眼泪准备折返时,身后传来温和的脚步声——棕发男人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镜片后的目光像浸了温水,他蹲下身轻轻揉了揉小一的头:“小朋友,需要帮忙吗?”
顾不得什么,小一拽着安迷修的袖口冲进卧室时,最先扑入鼻腔的是纸张被撕碎的干燥气息。房间一片狼藉,书本散落在黑白相间的地板上,像被暴雨打落的残叶;一张写满“小一”的纸飘到安迷修脚边,墨迹从还算工整到潦草凌乱,最后几划甚至划破了纸页,隐约能看见背面“对不起”三个字叠得密密麻麻,像积了一层化不开的霜
地上的纸屑里,有空白的,也有同样密密麻麻充满黑色字迹的,其中混着几张被指甲抠得发皱的空白纸,边缘还沾着淡褐色的痕迹——是干涸的血
安迷修的目光扫过这间黑白色调的卧室,墙上没有挂画,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风从敞开的窗户钻进来,掀起窗帘的一角,露出外面沉沉的暮色。他的视线落在书桌——崭新的胡桃木桌面,却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指甲划痕,最深的一道几乎刻穿了木皮,像一道道永远愈合不了的伤疤。他的心猛地一沉,刚要开口,就听见身边传来压抑的抽泣
小一踩着椅子爬到窗边,眼泪砸在窗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它望着楼下,心中却还抱着一丝侥幸想这里并不高,跳下去也至多骨折,可…可宿主身体那么脆弱,万一……摔下去,恐慌感漫上心头,它不敢想,直到看见那抹熟悉的粉紫色身影时,哭声才顿住。少女正被一个熟悉的包菜头——赞德,护在怀里,冰冷的皮衣却给了她一丝奇异的温暖
半小时前,小一走后,意识空间里的动静消失时,紫堂愿还是一直趴在桌子上没什么反应,脸颊贴着冰凉的桌面,能清晰地感觉到小一的气息在一点点消散,她手指动了动。她不知道小一去哪了,也不知道它去干什么,她理应毫无波澜,可恐慌和愤怒还是涌了上来,她攥紧拳头至指节发白
她努力试图平复心情,她告诉自己“没关系”,就像幼时紫堂真背着行囊离开时,她也是这样趴在门槛上,看着那道明明早已消失在巷口身影,手里紧紧攥着想送给他的木雕,即使小手被硌的生疼也不放手;就像母亲扬起的巴掌落下时,她咬着唇说“我不疼”;就像小姨躺在病床上,最后一次摸她的头时,她强忍着没掉眼泪——可这次,恐慌却像潮水般漫上来,攥得她心口发疼
紫堂愿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直到痛感传来,才恍惚想起那些过往:紫堂真走后,她在巷口等了三天三夜盼望他突然回来,哪怕只是告诉她,他要走了,可最后只等到母亲一句“别等了,他不会回来了”;母亲的巴掌总是突然落下,理由有时是“饭做咸了”,有时是“走路声音太大”;小姨给她买的第一个玩偶,是只皱巴巴的兔子,可没几天,就传来小姨重病已逝的消息,她偷偷躲在角落看完了葬礼全程,看见小姨睁着眼睛,也看见了她手里还攥着给她买的糖……
“果然,没人会留下。”她喃喃着,声音轻得像风。当然没人会愿意接纳她,接纳一个灾星,一个废物,都是嘴上说的好听,为什么还要骗她!她还是太愚蠢了,竟然真的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自责再次如汹涌的浪潮席卷而来,她感受不到了呼吸,眼前似乎都开始发黑,笔尖被她捏得发白,紫堂愿忍着心中的苦涩将笔尖扎向自己的手掌,鲜血渗出来,染红了纸页,紫堂愿稍稍清醒,可这次身体上的疼痛却怎么也盖不住心中不断漫上的酸涩
她看着那点红,脑子清醒了一瞬,可心里的酸涩却像决堤的水,冲垮了所有防线。她开始在纸上写“小一”,一笔一划,像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写着写着,笔突然顿住——“不对,不对”是她不好,是她的错,是她总爱胡思乱想,是她连一句完整的“谢谢你”都说不出口,是她把它逼走了
她这么差劲,他们本来就不该喜欢她,都是她的错,她应该再好一点,是她太差了,为什么她连一句话都写不好,它肯定是觉得她还不够好,为什么她要这么差,她果然是个灾星…紧接着愤怒而来的是自我否定的烈焰,似要将她吞噬、燃尽,她又开始疯狂写“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她反复写着,墨迹晕开,和掌心的血混在一起。愤怒和自责不断在心里交替,她不知道该怨小一“骗了她”,还是该怪自己“不够好”,是她做错了吧,如果她再好一点,小一就不会走了吧
愧疚与无措如两座大山压下,心理防线再次崩塌,迷茫与害怕几乎将她埋没,她好不容易见到了微光,为什么要告诉她光会离开,为什么白日和黑夜要交替,为什么太阳连一丝余温都不能留给她,为什么她不能让光停留,为什么她要这么灰暗,为什么?为什么!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撕碎了纸张,心中苦涩,碎片飘落在地,像她支离破碎的心。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傍晚的凉意,她抬起头,看见窗外的月亮挂在天上,清冷的光洒在花坛里的月季上,可那光,却照不进她的眼底
她恨月亮高悬却不能一直独照自己,也怨自己无用到什么也留不住。心中的痛苦化为行为上的暴力,她猛的把书扫落
风吹了进来,她晃了晃神,最后目光落在了窗口,她想起小姨说过“风会带走烦恼”,于是站起身,一步步走向窗户。楼下的暮色越来越浓,远处的路灯亮了,可没有一盏是为她而亮。她太疼了,疼得想把这颗装满悲伤的心掏出来,疼得想让风把自己吹走,吹到没有“被抛弃”,没有“对不起”的地方
在小一与安迷修进门的半分钟前,她跨过了窗台,两人前后正好错过,在他们闯进门时她的身体,已经坠向了楼下的黑暗
卧室里,风吹起散落的纸屑,那张写着“小一”和“对不起”的纸,被吹到了窗台上,最后一点墨迹,在暮色里渐渐淡去,像一场无人知晓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