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一次见到马嘉祺，是在父母的葬礼上。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红得厉害，却依旧挺直着脊背，在灵前深深鞠躬时，皮鞋跟叩击地面的声响，沉闷得像敲在你心上。那天你穿着不合身的黑裙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自始至终没掉一滴泪，也没说一个字。
三天后，他来接你。黑色轿车停在空荡荡的家门前，他替你拎起那个装着几件换洗衣物的行李箱，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念念，跟小叔回家。”
你没动，只是盯着他西装袖口露出的那块表——那是爸爸送他的二十岁生日礼物，去年他还笑着跟你说“你爸眼光越来越差，这表老气横秋的”。如今表还在走，送表的人却不在了。
“走吧。”他又说，伸手想碰你的头发，半道却停在半空，最终只是轻轻扶了扶你的胳膊。
马嘉祺的家在市中心的高层公寓，极简的冷色调，却在你房间里添了盏暖黄色的落地灯，衣柜里挂着尺寸合身的新衣服，书桌上摆着你以前常看的那几本漫画。他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让助理随便买的，不喜欢我再换。”
你还是没说话，放下书包就钻进了房间，关门前，看见他站在客厅中央，背影在顶灯的光里显得有些单薄。
那年你十八岁，马嘉祺二十五岁。他是爸爸最得意的忘年交，从大学时就常来家里吃饭，会给你讲物理题，会在你被爸爸骂时偷偷塞颗糖，你喊他“小叔”，喊了整整十年。可现在，这个称谓像根刺，扎得你喉咙发紧。
最初的日子，你像只缩进壳里的蜗牛。他早上做好早餐放在桌上，你等他出门后才敢端进房间吃；他晚上回来想跟你说说话，你就假装睡着，听着他轻手轻脚带上门的声音，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到天亮。
他似乎从不气馁。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每天准时回家，变着花样给你做吃的——知道你爱吃甜的，就学着烤蛋糕，第一次烤糊了，他挠着头笑：“看来得请个甜品师来教我。”你躲在门后，看见他把焦黑的蛋糕倒进垃圾桶时，指尖微微发颤。
学校要开家长会，你在通知上签了字，却没给他。那天傍晚，班主任打电话来，他接起电话时，你听见他说“好的，我一定到，谢谢您告诉我”。挂了电话，他没问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只是走进你房间，蹲下来仰头看你：“明天穿什么衣服？小叔给你熨好。”
家长会那天，他穿着熨帖的白衬衫，戴着金丝眼镜，坐在你的座位上，认真地听班主任说话。有同学小声议论“那是沈念的小叔吗？好帅啊”，你红着脸低下头，却在他回头朝你笑时，心跳漏了一拍。
变化是从一个雨夜开始的。你半夜被雷声惊醒，缩在被子里发抖，忽然听见敲门声。“念念？”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点担忧，“我能进来吗？”
你没应声，他却轻轻推开门，手里拿着盏小夜灯。“怕打雷？”他把夜灯放在床头，光线柔和地漫开来，“我在你房间里陪你坐会儿，你要是害怕，就叫我。”
他没走，就坐在你房间的地毯上，借着夜灯的光看文件。你裹着被子，看着他低头时露出的后颈，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青柠海盐味沐浴露的味道，竟慢慢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时，夜灯还亮着，他靠在床边睡着了，眉头却微微蹙着，像是在梦里也在担心什么。
你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是在他生日那天。他加班到很晚，回来时看见你坐在客厅，桌上摆着个小小的奶油蛋糕——是你用他给的零花钱，在楼下甜品店买的。“小叔，生日快乐。”你声音很小，却清晰地落在他耳里。
他愣住了，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瞬间蒙上一层水汽。他走过来，蹲在你面前，声音发哑：“念念，谢谢你。”
从那以后，你渐渐愿意跟他说话了。会告诉他学校里的趣事，会在他晚归时问一句“吃饭了吗”，会在他伏案工作时，悄悄给他泡杯热牛奶。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会在你月考进步时，奖励你一张游乐园门票；会在周末带你去公园散步，像小时候那样，听你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你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直到十七岁生日那天。他送了你一条项链，吊坠是颗小小的星星。“你说过，想当宇航员。”他替你戴上项链，指尖不经意划过你的后颈，你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心跳快得像要撞出来。
那天晚上，你躺在床上，摸着脖子上的星星吊坠，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你对马嘉祺的感情，早已越过了“小叔”的界限。这份认知让你恐慌，你开始刻意躲着他，不再跟他一起吃饭，不再在他回家时抬头看他。
他察觉到了你的疏离，却只是更温柔地对你。有次你发烧，他守在你床边，一夜没合眼，天亮时，你看见他眼下的青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小叔，对不起。”你低声说。
“傻瓜，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他摸了摸你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
你再也忍不住了。在他又一次推掉重要会议，只为陪你去看一场你提过的画展时，你站在画展中心的长廊里，看着他认真讲解画作的侧脸，忽然说：“马嘉祺，你别对我这么好。”
他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你。
“我不是小孩子了。”你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我知道你对我好，是因为我爸妈，可我……”你深吸一口气，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对你的感觉，不是侄女对小叔的感觉。”
空气瞬间凝固了。他站在原地，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闪过震惊、慌乱，还有一丝你看不懂的情绪。“念念，你……”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完整的话。
“对不起，”你转身想跑，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腕，力道不大，却让你无法挣脱，“我知道这很荒唐，你是我小叔，我不该……”
“念念，”他打断你，声音低沉而认真，“看着我。”
你被迫抬头看他，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责备，没有厌恶，只有满满的、压抑了许久的温柔。“你以为，我对你好，只是因为你爸妈吗？”他轻轻擦掉你脸上的泪，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从你十五岁那年，第一次喊我‘小叔’时，第一次躲在门后偷偷看我再房间里做工作时，我就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早就不一样了。”
你愣住了，眼泪掉得更凶“原来你……都知道…”
“我不敢告诉你，”他苦笑了一下，“怕吓到你，怕你觉得我是个怪物。我只能一点点对你好，等你长大，等你……也对我动心。”
长廊里的灯光柔和地落在你们身上，远处传来隐约的音乐声。他轻轻把你拥进怀里，下巴抵在你发顶，声音温柔得像羽毛：“念念，不是你的错，是我先越界的。”
你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青柠海盐沐浴露的味道，忽然觉得，那些日日夜夜的恐慌和挣扎，都有了归宿。原来，你不是一个人在兵荒马乱。
“可是……”你哽咽着，“别人会说的。”
“我不在乎。”他紧紧抱着你，“我只在乎你。”
那天的画展，你们没看完就离开了。他牵着你的手，走在傍晚的街道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忽然停下脚步，弯腰看着你，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念念，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不是以小叔的身份，是以马嘉祺的身份，陪在你身边。”
你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想起他为你做的每一顿饭，想起他在雨夜守在你床边的身影，想起他替你戴上项链时温柔的指尖。你用力点了点头，泪水和笑容一起绽放在脸上。
他笑了，伸手把你揽进怀里。晚风吹过街道，带着淡淡的花香，像在为你们唱一首迟到了很久，却终于到来的情歌。你知道，未来的路或许会有风雨，但只要牵着他的手，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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