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碎裂的白月光

深秋的冷雨，像是老天爷哭碎了的泪珠的脸颊滑落，混着什么温热的液体，早已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念念……姐姐来看你了。”她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碎裂的疼，“你看，我带了你最喜欢的白玫瑰……”

她怀里抱着的那束白玫瑰，花瓣早已被风雨打蔫，边缘泛着病态的黄，像极了顾念安最后躺在病床上时，毫无血色的脸。

一年了。

整整一年。

那个像阳光一样明媚温暖的女孩，那个会甜甜地叫她“知微姐姐”的女孩，那个她放在心尖上疼了二十多年的女孩，已经离开她三百六十五天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顾时砚。

那个名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只要在心里稍稍触碰，就能让沈知微五脏六腑都疼得蜷缩起来。

雨势越来越大，风裹挟着寒意往骨头缝里钻。沈知微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顾念安最后弥留之际的样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还抓着她的手，气若游丝地说：“知微姐姐……别恨……哥哥……他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沈知微猛地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与冰冷的雨水融为一体。

怎么可能不是故意的！

如果不是他顾时砚酒后飙车，如果不是他为了躲避责任让助理顶罪，如果不是他在念念躺在ICU里急需签字时，还在温柔乡里搂着别的女人……念念怎么会走得那么快！

那个骄傲、偏执、掌控欲强到病态的男人，他毁了念念，也毁了她沈知微的一生。

“沈知微。”

一个低沉冷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像数九寒冬里的冰凌，瞬间刺破了雨声的嘈杂。

沈知微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这个声音，即使化成灰，她也认得。

她缓缓地转过身，雨水模糊了视线，她费力地睁大眼睛，看向那个撑着黑色雨伞，站在不远处的男人。

顾时砚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如松，即使在这样肃穆悲戚的墓园里，也难掩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矜贵与冷漠。他的五官深邃立体，像是上帝最精心的杰作，可那双墨色的眸子里，此刻却盛满了化不开的寒冰，正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谁让你来的？”他开口，语气里没有丝毫温度，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念念不希望见到你。”

沈知微看着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想笑，笑他的无耻，笑他的自欺欺人。

“顾时砚，”她撑着地面，一点点站起身，雨水让她的动作有些踉跄，“这里是念念的墓地，我想来就来，轮得到你管？”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倔强，像是濒临绝境的困兽，明知不敌，也要亮出自己最后的獠牙。

顾时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扫过她苍白如纸的脸，还有她怀里那束早已凋零的白玫瑰，眼底的寒意更甚。

“沈知微，你还嫌害她不够吗？”他往前走了两步，伞沿下的阴影笼罩住她，强大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如果不是你，念念怎么会跟我吵架？如果不是你，她怎么会在雨夜跑出去？如果不是你……”

“够了！”沈知微猛地打断他，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顾时砚，你能不能别这么自欺欺人！害死念念的人是你！是你酒驾！是你逃逸！是你延误了她的最佳治疗时间！你凭什么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她的情绪彻底失控，积压了一年的悲伤、愤怒、不甘，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她扬起手，带着所有的恨意，朝着那张她曾经爱过、如今却只剩憎恶的脸，狠狠扇了过去。

然而，她的手在半空中被他牢牢攥住。

顾时砚的力气大得惊人，指骨捏得她的手腕生疼，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他低下头，凑近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沈知微，”他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浓烈的恨意和嘲讽，“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纵容你？别忘了，念念是因为你才死的。从今往后，你的人生，就用来赎罪吧。”

赎罪？

沈知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恨意，只觉得荒谬又悲凉。

她曾经是他心尖上的白月光啊。

是他追了整整三年，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沈知微啊。

可这一切，都在顾念安出现后，一点点变了质。

顾念安是顾家收养的女儿，比他小五岁，比她小两岁。刚被接到顾家时，怯生生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沈知微心疼她，对她掏心掏肺，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对待。

顾时砚也很疼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只是那份疼，渐渐变了味。他开始对顾念安有求必应，开始因为顾念安的一句话，对她沈知微横加指责。

她以为是自己多心，直到那天，她无意中听到顾念安对顾时砚说：“哥哥，我好像……喜欢上你了。可是知微姐姐怎么办？”

而顾时砚的回答是：“念念，别想那么多，有哥哥在。”

那一刻，沈知微的世界，轰然倒塌。

后来的事情，越来越失控。顾念安的“无意”挑拨，顾时砚的偏袒与怀疑，让他们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直到那场车祸，将所有的温情彻底碾碎，只剩下无尽的恨意。

“顾时砚，”沈知微用力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钳制，眼眶红得吓人，“我没罪可赎！该赎罪的人是你！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顾时砚冷笑一声，猛地甩开她的手。

沈知微本就因为淋雨和情绪激动而虚弱，被他这么一甩，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重重地摔倒在泥泞里。怀里的白玫瑰散落一地，被泥水玷污，狼狈不堪，像极了她此刻的处境。

顾时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的报应，就是看到你活着。”他说完，不再看她一眼，转身，撑着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只留下沈知微一个人，跌坐在冰冷的泥泞里。

雨水还在不停地下着，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沈知微蜷缩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压抑而痛苦的呜咽声，像一只被遗弃的幼兽，在绝望的深渊里独自舔舐着流血的伤口。

她不知道，这场由爱生恨的劫难，才刚刚开始。顾时砚那句“你的人生，就用来赎罪吧”，不是玩笑，而是即将笼罩她往后无数个日夜的，最黑暗的诅咒。

远处的天际，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云层，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沈知微抱着自己冰冷的身体，在雷声中瑟瑟发抖，眼神空洞地望着顾时砚离去的方向，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