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雨里淋了多久,沈知微的意识彻底沉了下去。再次睁开眼时,入目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消毒水的味道呛得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知微,你醒了?”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带着明显的担忧。
沈知微转过头,看到林晚坐在床边,眼眶红红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削了一半的苹果。“晚晚……”她的声音依旧沙哑。
林晚是她从小到大的闺蜜,也是这一年来唯一肯靠近她、安慰她的人。“你吓死我了!”林晚放下苹果,握住她冰凉的手,“医生说你高烧到三十九度,再晚送过来就危险了!要不是我去墓园找你,你打算就这么在雨里……”
后面的话,林晚没说下去,眼圈却更红了。
沈知微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我没事。”
“没事?”林晚气不打一处来,却又心疼她,“沈知微,你能不能别这么作践自己?顾念安已经走了,顾时砚那个混蛋也不值得你这样!你还有我,还有你的家人啊!”
家人……沈知微的心猛地一抽。
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对她向来疏于管教。一年前顾念安出事,顾家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她,她的父母为了不惹祸上身,甚至跟她断绝了联系。
在这个世界上,她好像真的只剩下林晚了。
“我知道了。”沈知微低声说,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
林晚还想再说些什么,病房门却被人“砰”地一声推开了。
顾时砚走了进来,依旧是一身黑色的西装,只是领口的领带松了些,眉眼间带着几分不耐。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高大的男人,一看就是保镖。
林晚下意识地将沈知微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他:“顾时砚,你想干什么?”
顾时砚没理会林晚,目光直直地落在病床上的沈知微身上。她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嘴唇干裂,长长的睫毛上还带着未干的湿意,看起来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可他眼底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算计。
“签了它。”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在沈知微的病床上。
沈知微疑惑地拿起文件,看清上面的标题时,瞳孔骤然收缩——《股权转让协议》。
协议的内容很简单,让她将名下沈氏集团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无偿转让给顾时砚。
沈氏集团是她外公留下的产业,也是她如今唯一的经济来源。顾时砚竟然连这个都要夺走?
“顾时砚,你太过分了!”林晚气得浑身发抖,“那是知微外公留给她的东西,你凭什么要?”
顾时砚冷冷地瞥了林晚一眼:“这里没你的事,滚出去。”
“你……”
“晚晚,你先出去吧。”沈知微打断了林晚,声音平静得可怕。她知道,顾时砚既然来了,就不会善罢甘休,林晚在这里,只会被牵连。
林晚不放心地看着她:“知微……”
“我没事。”沈知微重复道,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林晚咬了咬牙,狠狠瞪了顾时砚一眼,才不甘地转身离开。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为什么?”沈知微抬起眼,直视着顾时砚,眼底没有了昨日的激动和愤怒,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芜,“沈氏的股份,跟念念的死,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关系?”顾时砚嗤笑一声,走到床边,俯身,双手撑在床沿,将她困在自己的阴影里,“沈知微,你忘了?念念生前一直想做珠宝设计师,我答应过她,要为她成立一个顶级的珠宝品牌。现在她不在了,我自然要替她完成心愿。”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苍白的唇上,语气残忍:“而你的股份,就是启动资金。就当……是你为念念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用她外公的心血,去完成一个害死她的人的“心愿”?
沈知微只觉得荒谬又恶心。她猛地将文件扔到他脸上:“我不签!顾时砚,你做梦!”
文件散落一地,顾时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抓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沈知微,别逼我。”
他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可能将她撕碎。
沈知微疼得浑身发抖,却倔强地不肯屈服:“我就是不签!有本事你杀了我!”
“杀了你?”顾时砚低笑一声,笑声里却没有任何温度,“那太便宜你了。”
他松开手,直起身,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了一段视频,扔到沈知微面前。
视频里,是一个破旧的仓库,光线昏暗。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被绑在椅子上,脸上带着惊恐和痛苦,正是沈知微唯一还在世的亲人——她的外公。
“外公!”沈知微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想扑过去抢手机,却被顾时砚的保镖拦住了。
“顾时砚!你放开我外公!你有什么冲我来!”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眼泪汹涌而出。
顾时砚看着她崩溃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签了协议,你外公就能平安回家。否则……”
他没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里的威胁,却像一把刀,悬在沈知微的头顶。
她知道,顾时砚说到做到。他既然能对自己的亲妹妹做出那样的事,更何况是一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老人。
“你……你不得好死!”沈知微浑身颤抖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再次渗出。
顾时砚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好不好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外公的命,现在在你手里。”
他从地上捡起那份协议,又拿出一支笔,塞到沈知微手里。“签吧,沈知微。为了你的外公,也为了……赎罪。”
赎罪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沈知微的心里。
她看着视频里外公痛苦的表情,又看着眼前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没有选择。
为了外公,她只能签。
沈知微颤抖着握住笔,笔尖悬在签名处,迟迟无法落下。那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她的血肉写成,每一笔,都在凌迟着她的灵魂。
顾时砚耐心地等着,眼神里带着胜券在握的冷漠。他就像一个玩弄猎物的猎手,享受着猎物在绝望中挣扎的快感。
良久,沈知微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缓缓地低下头,在签名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字迹歪歪扭扭,带着无法言说的绝望和屈辱。
顾时砚满意地拿起协议,仔细看了一眼,然后折叠好,放进公文包里。“明智的选择。”
他转身,没有再看沈知微一眼,径直向门口走去。
“顾时砚!”沈知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嘶哑而破碎,“你答应过的,放了我外公。”
顾时砚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等股份转让完成,我自然会放了他。”
说完,他便带着保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病房门被关上的瞬间,沈知微紧绷的身体骤然垮了下去。她蜷缩在床上,将脸埋在被子里,发出了压抑而绝望的哭声。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为她哭泣。
她知道,顾时砚不会就此罢休。他夺走了她的股份,只是第一步。
他说,要让她用一生来赎罪。
那这所谓的“赎罪”,恐怕就是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而她,连反抗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
病房里,只剩下沈知微低低的啜泣声,与窗外的雨声交织在一起,谱写出一曲绝望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