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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尘埃与余烬

烬余微光

顾时砚冲出病房的瞬间,走廊里的消毒水味呛得他喉咙发紧。他像一头被抽走所有力气的困兽,扶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指节抵着额头,指缝间渗出的冷汗浸湿了鬓角。

录音笔里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耳膜上——“她是沈老头的种”“我儿子气不过出了车祸”“我忍了二十年”……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恩怨,以最残忍的方式摊开在他面前,将他二十多年来的认知碾得粉碎。

他想起小时候,奶奶总把顾念安抱在怀里,笑着说“我们念念是顾家的小公主”;想起顾念安第一次学走路,奶奶站在不远处拍手,眼里的笑意浓得化不开;想起顾念安出事那天,奶奶哭得几乎晕厥,拉着他的手说“一定要让害死念念的人偿命”……

原来全是假的。

那些温柔是伪装,那些疼爱是算计,连顾念安的存在,都成了老夫人报复沈家的工具。而他,这个被蒙在鼓里的孙子,亲手将真正无辜的人推入了地狱。

“时砚……”

沈知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他没有回头,只觉得那声音像针,扎得他心脏密密麻麻地疼。

他该怎么面对她?面对这个被顾家害得家破人亡,又被他折磨了三年的女人?

沈知微在他身边蹲下,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和颤抖的指尖,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

“别说话。”顾时砚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沈知微抿了抿唇,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他。走廊里人来人往,护士推着治疗车走过,家属低声交谈,只有他们两个,像被世界遗忘的孤岛,沉默地浸泡在无边无际的痛苦里。

天黑透的时候,顾时砚终于站起身,脚步虚浮地往病房走。沈知微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直却僵硬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病房里,念念已经睡熟了,小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想来是白天找不到他们,哭闹了很久。

顾时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念念的睡颜。小女孩的眉眼确实像极了照片里的沈知微外公,那股倔强的小模样,也和沈知微如出一辙。

原来血脉的羁绊,从来都藏不住。

“我们该怎么办?”沈知微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熟睡的孩子。

顾时砚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念念柔软的头发。“老夫人不能就这么算了。”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她欠沈家的,欠我父亲的,欠念安的……都要还。”

沈知微看着他眼底的坚定,点了点头:“嗯。”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顾时砚站起身,“她毕竟是顾家的老夫人,贸然动她,只会让顾家动荡,还会吓到念念。”

“那我们……”

“先把证据整理好,交给律师。”顾时砚的眼神沉了下来,“我会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用法律的方式。”

沈知微知道,这是最理智的做法。可看着顾时砚强装冷静的侧脸,她还是忍不住心疼。要亲手将自己的奶奶送上法庭,该有多难。

接下来的几天,顾时砚和沈知微默契地分工——他整理老夫人的犯罪证据,联系最好的律师;她则留在医院照顾念念,同时配合警方录口供。

苏曼没有再出现,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林舟查到她买了去国外的机票,却在机场被拦下了——顾时砚动了手脚,让她暂时无法离开。

“顾总,老夫人那边有动静了。”林舟把一份监控录像放在顾时砚面前,“她让人把二十年前的一些旧物搬到了地下室,好像在销毁证据。”

顾时砚点开录像,画面里老夫人的身影佝偻着,指挥着佣人搬一个沉重的木箱,动作慌张,不时回头张望。

“地下室的入口在哪?”

“在老宅的书房,有个暗门。”

顾时砚合上电脑:“备车,去老宅。”

顾家老宅的槐树落了满地枯叶,踩上去沙沙作响。顾时砚推开书房的门,熟悉的檀香味扑面而来,却带着一丝腐朽的气息。

按照林舟说的,他在书架后找到了暗门,打开时一股尘封的霉味涌了出来。

地下室很暗,只有几盏应急灯亮着,照出堆积如山的旧物。顾时砚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光柱扫过那些落满灰尘的箱子,最终停在墙角的一个铁盒上。

铁盒没有上锁,打开后里面放着一沓泛黄的信件,还有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年轻的老夫人和一个陌生男人,两人站在码头,笑得很开心。顾时砚拿起照片,背面写着“与明哥私奔,1955年”。

明哥?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他拿起那些信件,信封上的字迹娟秀,是老夫人年轻时的笔迹。

“明哥,我怀了你的孩子,可顾家逼着我嫁给顾老头,我该怎么办?”

“顾老头知道了孩子不是他的,打了我一顿,说要把孩子送人……”

“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孩,我偷偷把他送到了乡下,希望他能平安长大。”

“顾老头死了,我终于能去找我们的儿子了,可他们说他三年前就病死了……”

顾时砚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老夫人有个私生子?那个男孩……难道是……

他猛地想起爷爷生前的日记里提过,老夫人刚嫁过来时总偷偷往乡下寄钱,还因为这事和爷爷大吵过一架。

“明哥是谁?”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心脏狂跳。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入口传来响动,老夫人的声音带着惊慌:“谁在下面?!”

顾时砚关掉手电筒,躲在箱子后面。

老夫人拿着拐杖走了下来,四处张望,嘴里念叨着:“一定是我记错了,那些东西早就烧了……”

她走到铁盒前,看到盒子被打开,发出一声尖叫,瘫坐在地上。

顾时砚从暗处走出来,手里拿着那些信件和照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男孩是谁?”

老夫人看到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时砚……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顾时砚的声音冷得像冰,“解释你有个私生子?解释你为了他,报复我爷爷的朋友?还是解释……我父亲的车祸,根本不是意外?”

最后一句话像惊雷,炸得老夫人浑身一颤。“你……你都知道了?”

“我只知道我父亲是去找我外公理论时出的车祸,”顾时砚一步步逼近她,“但我现在怀疑,他根本不是去理论,而是去……杀人!”

老夫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抱着头嚎啕大哭:“是他逼我的!顾老头发现了孩子的事,要杀了我和儿子,我只能让你父亲去……”

“让他去杀谁?”

“杀沈老头!”老夫人的声音带着疯狂的恨意,“我儿子是因为沈老头的工厂倒闭,没钱治病才死的!我要让他偿命!可你父亲心软,没下手,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我只能自己动手!”

顾时砚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扶着箱子才站稳。原来父亲不是为了顾家的订单,而是为了替老夫人的私生子报仇,才去找外公的。而那场车祸,或许真的只是意外。

可这又能改变什么呢?老夫人的手上,终究沾满了鲜血。

“为什么要收养念安?”顾时砚的声音嘶哑。

“因为她是沈老头的种!”老夫人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我要让她活着,看着沈家一步步走向灭亡,让她永远活在痛苦里!可她偏偏跟你走得那么近,还发现了银锁里的秘密……我不能让她毁了我的计划!”

银锁里的秘密?顾时砚想起沈知微说过,李婶手里攥着刻着“安”字的银锁。

“银锁里有什么?”

老夫人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小的银锁,扔在地上:“你自己看!”

顾时砚捡起银锁,发现背面有个小小的机关,打开后里面藏着一张纸条,上面是外公的字迹:“念安吾女,父对不起你。”

原来外公早就知道顾念安是他的女儿。

警察来的时候,老夫人很平静,没有反抗,只是在被带走前,回头看了一眼顾家老宅,眼里带着一丝复杂的留恋。

苏曼也被抓了,她交代了所有事情——包括当年如何帮老夫人传递消息,如何设计陷害沈知微,甚至三年前那场车祸,她也知情,却选择了沉默。

法庭宣判那天,沈知微没有去。她带着念念在医院的花园里晒太阳,小女孩正在追逐一只蝴蝶,笑得咯咯作响。

“姐姐,叔叔什么时候来啊?”念念仰着小脸问。

沈知微看着远处的天空,嘴角微微上扬:“他很快就来了。”

顾时砚是在傍晚来的,身上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他走到沈知微身边,递给她一个小小的盒子。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盒子里是一枚素圈戒指,和当年他送给她的那枚一模一样。

“知微,”顾时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紧张,“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伤害了你,我不敢奢求你立刻原谅我,但我……”

“我愿意。”沈知微打断他,眼眶有些发热,“时砚,我愿意。”

顾时砚愣住了,随即狂喜涌上心头,他紧紧抱住她,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谢谢你……知微,谢谢你……”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念念跑过来,抱住他们的腿,仰着小脸笑:“叔叔和姐姐要结婚了吗?”

顾时砚蹲下身,揉了揉她的头发,眼神温柔:“是啊,你愿意做我们的小花童吗?”

“愿意!”念念用力点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半年后,念念的身体彻底康复了,沈知微带着她搬进了顾时砚的别墅。

院子里种满了白玫瑰,那是沈知微最喜欢的花。顾时砚每天都会亲自浇水,动作笨拙,却很认真。

有时沈知微会坐在廊下,看着他和念念在草坪上追逐打闹,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温暖得让人想哭。

她知道,过去的伤痕不会轻易消失,那些痛苦的记忆也会偶尔浮现。但她更知道,眼前的幸福是真实的——顾时砚的道歉是真诚的,他的改变是看得见的,而念念的笑容,是对未来最好的期许。

那天晚上,顾时砚从身后抱住正在看书的沈知微,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在想什么?”

“在想,”沈知微合上书,转过身看着他,“我们给念念改个名字吧。”

“改什么?”

“叫顾念安。”沈知微笑着说,“思念的念,平安的安。”

顾时砚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知道,她是想让那个在阴谋中死去的顾念安,也能得到一份安宁。

“好。”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温柔,“就叫顾念安。”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那些曾经的仇恨、痛苦、误解,都像尘埃一样落定,只留下余烬里重新燃起的微光,温暖而坚定。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总有无法弥补的遗憾,总有难以释怀的过往。但只要心中还有爱,还有勇气,就能在废墟之上,重建属于自己的家园。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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