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早已在朋友圈里吹遍了大半个中国，北方的朋友晒出了裹着厚外套的街景，南方的小城也传来了需添薄衫的叮嘱，可我所在的这座城，像是被季节遗忘的角落，依旧悬在燥热的尾巴上。只是那份盛夏时节能灼伤人的炽热，终究是退了几分，化作午后阳光里温吞的暖意。
唯有雨天是例外，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凉网，风一吹，便带着沁骨的凉意，提醒着时节已深，出门总得备上一件外套才稳妥。这样忽凉忽热的天气里，情绪也跟着变得敏感。
今天我醒得格外早，或者说，我根本就没睡着。凌晨四点，宿舍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外机嗡嗡的运转声。迷迷糊糊坐起身时，一股寒气瞬间裹住了我，我打了个寒颤，才发现空调被调到了最低温。摸索着关掉空调，指尖触到遥控器冰凉的外壳，像触到了某些不愿触碰的回忆。
起身去卫生间，推开门的瞬间，便听见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走到阳台，玻璃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模糊了远处的景象。我用指腹擦开一小块雾气，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斜对面的方向——那里矗立着一所中学，红砖墙、蓝白相间的教学楼，还有操场边那排我曾无数次在她口中听到的梧桐树。
那是她曾经复读的学校，我们搬进新宿舍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了这个巧合，当时心里还偷偷雀跃，觉得这是某种隐秘的联结。可如今再望过去，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酸甜交织，分不清是心动还是心痛。
心动是真的，她是我放在心尖上爱了整整三年的人，是我日记本里出现频率最高的名字，是我青春里最明亮的光。哪怕现在只剩遥望，只要一想到这方天地曾承载过她的努力与坚持，想到她曾在这校园里为了梦想埋头苦读，那份藏在心底的悸动就会悄悄翻涌。
心痛也是真的。我们之间没有结果，这是我在无数个深夜里反复确认的事实，像一根细针，不动声色地扎在心上，偶尔一碰，就疼得人喘不过气。遗憾吗？当然遗憾。明明是那么用力地靠近过，明明曾共享过那么多细碎的时光，最后却只剩我一个人守着回忆不肯走。
痛苦吗？也痛苦。痛苦于她的高冷，痛苦于她的不闻不问，更痛苦于我明明看清了一切，却还是舍不得放手。身边的朋友偶尔会小心翼翼地劝我，“都是女孩子，怎么会有结果呢？”我知道她们是好意，可每次听到这句话，心里还是会泛起一阵涩意。
我不是没想过世俗的眼光，不是没担心过未来的阻碍，可我更在意的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性别，而是她从未向我敞开的心。
昨晚又是一个无眠夜。不是不困，是不敢睡。最近的梦里总是充斥着让人窒息的画面，而主角永远是她。昨晚更甚，我接连做了三个噩梦，每个梦里她都浑身是血，眼神空洞地看着我，一遍又一遍地说“放了我”。
那些画面太过真实，惊得我浑身冷汗，心脏狂跳不止。我像个失控的疯子，抓起手机就给她发消息，一条接一条，絮絮叨叨地说着“你要好好的”“别让我担心”“我很想你”，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仿佛这样就能驱散梦里的恐惧。
可发完消息的瞬间，我就清醒了——她的手机早就交上去了。学校规定学生每两周只有周六和周末能拿到手机，现在才周四，她根本看不到这些消息。就算看到了，又能怎样呢？我仿佛已经能想象到她看到消息时的表情，或许会皱一下眉，或许只是扫一眼就关掉，不会有任何回应。
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无论我发去多么热烈的分享，多么恳切的关心，她的回复永远是冷冰冰的几句，“嗯”“知道了”“还好”，吝啬得不肯多给一个字。
早上的政治课上，老师的话突然将我从纷乱的思绪里拉了回来。去年那场车祸让我的记忆力受损，很多事情都变得模糊，政治老师一直很照顾我。课堂间隙，他走到我身边，轻声问：“最近能记住一点了吗？还好吗？”
我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你比很多人都厉害，”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温和，“遇到这么多事还能坚持下来，要好好爱自己啊。”
“好好爱自己”，这五个字像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我心上。我的笑容僵了一下，慢慢从嘴角的浅淡笑意，变成了眼底的苦笑。是啊，要好好爱自己，可从爱上她的那天起，我好像就忘了怎么爱自己。
我的情绪跟着她的态度起伏，她回复消息慢了，我会坐立难安；她对我笑一下，我能开心一整天；她的冷漠，能让我瞬间跌入谷底。我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追逐她的脚步，却忘了停下来看看自己，忘了自己也需要被温柔对待。
老师走后，我趴在桌子上，将脸埋进臂弯里。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没有人知道，此刻我的眼泪正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校服的袖子。我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死死咬着嘴唇，任由委屈和难过在心里肆意蔓延。
下课铃声响起时，我连忙擦干眼泪，坐直身体，试图掩饰眼底的红血丝。沈欣快步跑了过来，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知道我心事的人。“眠眠，走了，去操场做课间操了。”她的声音清脆，带着少年人的活力。
我抬起头，对上她关切的目光，刚要开口，就被她打断了。“你眼睛怎么这么红？”沈欣皱起眉头，语气里满是担忧，“昨晚又没睡好？”
我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想糊弄过去：“可能是吧，昨晚有点失眠。”“你个骗子！”沈欣戳了戳我的脸颊，语气气鼓鼓的，“你睫毛上还有水珠呢，明明就是哭了！”
被戳穿的瞬间，我心里一暖，又有些酸涩，只好拉着她的胳膊往外走，低声哄道：“好了好了，别纠结这个了，快走吧，不然要迟到了。”
走出教学楼，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操场上已经站满了学生，大家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热闹非凡。我牵着沈欣的手，目光却不自觉地在人群中搜寻。
我知道，她不会在这里，她在另一所学校，在为了她的未来努力，而我，只是她人生里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沈欣像是察觉到了我的失神，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没再多问。
我望着远处的天空，云层厚重，阳光透过缝隙洒下几缕金光。我忍不住想，她现在在做什么呢？知道今天降温了吗？会不会记得添件衣服？她知道我昨晚为她辗转难眠，知道我今天在课堂上偷偷掉了眼泪吗？她会心疼吗？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就像我不知道，两个女孩子的恋爱是不是真的不会长久，还是只有我们的故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没有结局。
我和她的故事，开始于初中二年级。那时候她还是个爱笑的姑娘，扎着高马尾，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我们是同班同学，一起在课上偷偷传纸条，一起在放学后绕远路回家，一起在操场的看台上分享耳机里的歌。
那时候的喜欢很纯粹，是作业本上不小心写下的同款字迹，是下雨天共撑一把伞时的心跳加速，是看到她和别的同学走得近时的小小醋意。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变了。临近初中毕业，她的话越来越少，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我以为是毕业压力大，每天变着法子逗她开心，给她带爱吃的零食，陪她一起复习。可她对我越来越冷淡，常常我讲了一长串话，她只回一个“哦”；我约她周末出去玩，她总有各种理由推脱。
那时候的我，像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瓜。明明她的不爱都写在了脸上——她会避开我的眼神，会刻意和我保持距离，会在我热情分享时低头玩手机。可我偏偏不肯承认，总觉得她只是太累了，总觉得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再坚持一下，她就会变回以前的样子。
直到初中毕业，她都这样。
后来，我进入了本地的一所职中，而她复读一年后，考上了另一所高中，也就是我个周六和周末要去看看的那所学校。距离远了，联系也更少了。每次都是我主动找她聊天，她从来不会主动找我。
我会跟她说学校里的趣事，会分享看到的好看的云，会告诉她我今天又学到了什么新东西。而她的回复，永远是那么寥寥数语，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就算这样，我还是舍不得放手。我存着她的照片，看着她的朋友圈更新（虽然她很少发动态），甚至会特意绕路去她学校门口，只是希望能远远看她一眼。身边的人都说我傻，说我在这段关系里太卑微，可我总觉得，爱一个人不就是这样吗？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也想紧紧抓住。
可是现在，我好像有点累了。无数个失眠的夜晚，无数次石沉大海的消息，无数次被忽略的真心，像一把把小锤子，慢慢敲碎了我心里的期待。我开始怀疑，我坚持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是为了一个不可能的结果，还是只是为了留住那段曾经温暖过我的回忆？
操场上传来广播里的音乐声，课间操开始了。沈欣拉着我站进队伍里，跟着音乐的节奏做着动作。我抬起头，再次望向那所熟悉的中学，教学楼的窗户反射着微弱的光，像是她曾经看我的眼神，遥远而冰冷。
秋风又起，带着雨后的凉意，吹乱了我的头发。我拢了拢衣领，心里默默念着：天气凉了，你一定要记得加衣服啊。至于我们之间的故事，或许就像这秋日的落叶，终将归于尘土，成为一段遗憾却无法回头的过往。
只是那些心动与心痛，那些深夜的思念与眼泪，会永远留在这个深秋，留在我关于青春的记忆里，成为一道抹不去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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