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里藏你

十九岁的医学课本里，藏着走不出的你

凌晨五点半的职中宿舍，楼道里还没亮起灯，只有窗外的天泛着一点青灰色。我坐在床沿摸着上实操课穿的那件T恤，指尖蹭到衣襟上没洗干净的消毒水味，是昨天练习体温测量时，不小心洒在上面的。宿舍里很静，能听见对面床同学的呼吸声，还有自己心脏“咚咚”的跳——又在想你了，从睁眼的第一秒开始。

我把叠好的《诊断学基础》放在膝盖上，课本封面已经被翻得卷了边，可里面的知识点还是记不住。昨天老师讲“正常体温范围”，反复强调腋下温度36.0-37.0℃，我盯着黑板上的数字，脑子里却全是你初中时的样子：你坐在我斜前方，校服袖子挽到小臂，阳光落在你发梢，你低头记笔记时，会轻轻咬着笔杆。那时候我总在课上走神看你，现在换了学校，换了课本，走神的习惯还是没改，只是看的对象，从教室里的你，变成了回忆里的你。

有人说“想你”要是能考试，我肯定能拿100分。这话一点没错。我能清楚记得你喜欢喝三分糖的珍珠奶茶，记得你背书时会从后往前背，记得你冬天总把冰凉的手塞进我口袋，记得你蹲在操场给我贴创可贴时，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的样子。这些细节，比医学课本上的重点还清晰，我甚至能想起你说话的语气，想起你笑的时候，眼角会有小小的纹路。可一翻到“发热的病因分类”，一看到“体温测量的注意事项”，我就头疼，那些文字像绕在一起的线，怎么都记不住。

上周模拟考，我又考砸了。诊断学的填空题错了一半，把“口腔温度正常范围”写成了腋下的数值，简答题里“体温测量前要避开哪些因素”，我只写了“避免剧烈运动”，连“避免进食冷热食物”都忘了。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是不是没好好学，我低着头没说话——我怎么没好好学呢？我每天都把课本带到图书馆，可坐下来不到十分钟，思绪就飘走了，飘到你的高中校园，想你现在是不是在早读，想你刷题时会不会也咬笔杆，想你会不会偶尔想起我。

我也想过放下，想腾腾心里的位置。妈妈上周给我打电话，说要不和你爸爸说话，我说不了，我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突然就哭了。我太久没跟她好好聊天了，每次她问我“在学校累不累”，我都说“还好”，可我没说，我累的不是背不完的知识点，是控制不住想你的心。我试过把你的微信删掉，把你送我的那支笔扔进抽屉最底层，甚至故意绕开关于你的所有事，可只要一走进实训楼，一拿起体温计，那些和你有关的回忆就会涌上来：你说“以后你学了医，可要帮我测体温”，你说“你这么认真，肯定能学好”，你说“我们以后要去同一个城市”。

这些话，你大概早就忘了吧。中考成绩出来那天，我拿着你喜欢的糖，在你家楼下站了两个小时。夏天的雨下得又急又猛，我看着你房间的灯亮了又暗，终究没敢敲门。后来回家发消息问你，被高中录取了吗？，你回了一个“没 ”，我们一起读职中吧？你说，到时候再说，这之后我们一直没联系，因为你从来不会给我发消息，后来听同学说你复读。我躲在实训楼的楼梯间哭了好久，手里的医学课本被眼泪打湿，“人体解剖学”几个字变得模糊。我以为我们至少能一起面对，可你却跟我说“复读是你自己的事，我可不去”，语气里的冷漠，像冰锥一样扎在我心上。可是我放弃复读了，你却去了。

复读后的你像变了个人，朋友圈里全是凌晨六点的早读照片，还有写满笔记的试卷。我不敢给你发消息，怕打扰你学习，只能每天偷偷翻你的动态，把你的照片设成手机壁纸，想你了就看一眼。有次实训课，老师让我们练习给模拟患者测体温，我握着体温计的手微微发颤，突然就想起你发烧到38.5℃还硬撑着来学校的样子，我把自己的保温杯塞给你，说“多喝热水能退烧”，你笑着说“你怎么跟我妈一样”。那时候的我们，多好啊，好到我以为我们能一直走下去，以为会是一辈子。

今年春天在出事前带你去的那家奶茶店下面一点偶遇你，你穿着蓝色的校服，比去年高了一些，头发剪短了一点，看起来还是那么好看。我手里攥着刚买的奶茶，紧张得手心全是汗，连“好久不见”都说得结结巴巴。你冷冰冰的问我“医学难不难”，我说“有点难，好多知识点记不住”，你说“哦，那就认真学呗”。可我没告诉你，我记不住知识点，是因为总在想你；我没告诉你，我每天都在盼着能再见到你；我没告诉你，我还喜欢你，喜欢到快要撑不下去。

分开的时候，你跟我说“自己好好学，不要想着玩”，我看着你转身走进人群的背影，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我知道，我们之间的距离，又远了一点。你在为你的高中梦努力，我在为我的医学梦挣扎，可我的挣扎里，全是你的影子。我想追上你，想成为你说的“厉害的人”，可我连最基本的知识点都记不住，连模拟考都考不好，我怎么追得上你？

现在的我，还是不会好好学习，还是什么都记不住，还是每天想你。实训课上，老师讲“体温异常的处理方法”，我盯着黑板上的步骤，脑子里却在想你现在是不是在学数学，是不是在背英语单词；晚自习时，我坐在图书馆里，面前摊着《你不勇敢，谁替你坚强？》，可眼睛却盯着窗外，想你那边的天是不是也这么黑，想你会不会也在看星星。

有人说我这样像“舔狗”，劝我放下。我也想啊，想把心里的位置腾出来，哪怕容不下别人，也要容得下父母，容得下我自己的未来。可我试过了，试了三年，还是没做到。我心里的那个角落，好像被你占满了，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更别说装下别人，装下那些重要的知识点。

还有一个月我就要满十九岁了，半年后也要迎来职中高考。每天早上7点半，我都会准时出现在的操场上，不跑步坐那里看别人跑，看似是这样实则是想你，可看着看着，就会想起你以前跟我一起跑步的样子，你总说“你跑太慢了，我等你”；现在的我，因为车祸不能剧烈运动，晚上熄灯后，我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照着手抄笔记，一遍遍地记“医学知识点”，可记着记着，就会想起你以前帮我划重点的样子，你总说“这个肯定要考，你得记住”。

我知道，我这样很傻，傻到把自己的未来都放在对你的思念里；我知道，也许我永远都忘不了你，也许这份喜欢会像医学课本里的重点一样，一直留在我心里。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想你，控制不住在上课的时候走神，控制不住写作业的时候写你的名字。

昨天实训课，我还是没有把体温测量的步骤练熟，从准备用物到读数记录，每一个环节都做得不好。老师说“慢慢来”，我拿着体温计，突然就想起你以前说的“你只要认真做，就没有做不好的事”。那一刻，我好像有了一点勇气，一点想好好学下去的勇气。我想，就算我现在还记不住知识点，就算我还在每天想你，我也要努力试试，试试把你的忘记，试试成为你说的“厉害的人”。

十九岁的风很快就要吹来了，会吹过职中的实训楼，也会吹过你的高中校园。我会带着我对你的思念，继续在医学的道路上往前走，就算现在还会想你，就算现在还记不住知识点，我也不会放弃。我想，等我考上大学，等我真正成为一名医学生，也许我就能坦然地跟你说一句“好久不见，我做到了”；也许那时候，我就能把心里的位置腾出来一点，装下父母的牵挂，装下自己的未来，也装下那个不再只围着你转的自己。

至于现在，我还是会想你，还是会在上课的时候走神，还是会记不住医学知识点。但我不再责怪自己了，因为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就算这份喜欢让我暂时迷失了方向，它也曾给过我温暖和力量。我会带着这份喜欢，慢慢往前走，慢慢变成更好的自己，也许有一天，我会笑着回忆起现在的日子，回忆起那个在医学课本里藏着思念的自己，回忆起那个让我又爱又痛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