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你走后,我把自己活成了你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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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林子烨第一次见陈奕恒,是在图书馆的二楼。
那天是九月的最后一天,南城还在下雨,窗外的银杏叶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像一张张未寄出的信。林子烨抱着一摞书,从书架尽头拐过来,就看见陈奕恒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看书,睫毛在灯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穿一件白色卫衣,袖口磨得有些起毛,耳机的线缠在手指上,像是无意识地打着结。林子烨走过去,站在他对面,犹豫了两秒,问:“这里有人吗?”
陈奕恒抬头,眼神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回来,愣了一下,摇头。
林子烨坐下,把书堆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他偷偷看了一眼陈奕恒手里的书——是余秀华的《月光落在左手上》。他想说点什么,比如“你也喜欢她?”或者“我很喜欢那句‘我身体里的火车从来不会错轨’”,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那天他们没说几句话,却一起坐到了图书馆关门。走的时候,雨还没停,陈奕恒把伞递给他,说:“你住得远,先拿。”
林子烨愣住:“那你呢?”
“我跑回去。”陈奕恒笑了一下,眼角弯起来,像月亮掉进水里。
那是林子烨第一次心动。后来他才明白,有些人你一遇见,就知道自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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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他们在一起是在冬天。
南城的冬天不下雪,但风很硬,吹得人脸生疼。林子烨在便利店门口等陈奕恒,手里提着两杯热豆浆,脚尖不停地跺地。陈奕恒从街对面跑过来,围巾飞起来,像一面旗。
“你迟到了。”林子烨把豆浆递给他。
“对不起。”陈奕恒接过,手指碰到他的,冰凉,“我妈今天又不肯吃药。”
林子烨没说话,只是伸手把他围巾理好,绕了一圈,系紧。
那天他们去了陈奕恒家楼下的旧天桥,桥下有火车经过,轰隆隆的,像是从身体里穿过去。陈奕恒靠在栏杆上,喝了一口豆浆,突然说:“林子烨,我好像喜欢你。”
风把他的声音吹得七零八落,但林子烨听清了。
他点头,说:“我也是。”
他们就那样在一起了,没有玫瑰,没有告白仪式,只有两杯豆浆和一阵风。
后来林子烨常常想,如果那天风再大点,是不是就把那句话吹散了,他们也就不会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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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在一起的日子过得很快。
陈奕恒喜欢拍照,老式的胶片机,走哪儿带哪儿。他拍林子烨睡觉,拍他吃饭,拍他走在梧桐树下回头看他。林子烨一开始不习惯,后来也就由着他去了。
“你拍这么多,洗出来放哪儿?”
“以后我们老了,就一张张看。”陈奕恒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像在说一辈子的承诺。
他们一起逛旧书店,一起在天台放烟花,一起在凌晨两点吃牛肉面。陈奕恒不吃香菜,林子烨就每次都挑出来,挑着挑着就成了习惯。
林子烨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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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陈奕恒失踪的那天,是个阴天。
林子烨给他发了十条消息,没人回。打电话,关机。他去了陈奕恒的家,门锁着,邻居说早上看见他提着行李箱走了。
林子烨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给他带的早餐,豆腐脑加两个烧麦,是他最爱吃的。
他不敢相信。
他去找陈奕恒的朋友,去他们一起去过的每一个地方,甚至去火车站调监控。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就像人间蒸发。
林子烨疯了。
他整夜整夜不睡觉,把陈奕恒拍的照片一张张洗出来,贴在墙上,贴在天花板上,贴在冰箱上。他对着照片说话,说“你今天去哪儿了”,说“我好想你”,说“你回来好不好”。
他开始写日记,每天写,写他们以前的事,写自己今天去了哪里找他,写“我今天又梦到你了,梦到你站在天桥上,对我说‘子烨,我走了,你别怪我’”。
写到第三个月的时候,林子烨瘦了二十斤,头发乱得像草,眼睛凹进去,像一具行尸走肉。
他爸妈来看他,抱着他哭,说:“儿子,你醒醒,他不会回来了。”
林子烨不说话,只是摇头。
他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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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他开始旅行。
带着陈奕恒的相机,去他们曾经说要去的地方。大理、拉萨、漠河、伊犁……每到一个地方,他就拍一张照片,然后在背面写一句话:
“陈奕恒,我今天来洱海了,你说想在这儿开一间书店,我替你看了,水很清,天很蓝。”
“陈奕恒,我今天在拉萨转经,转了三圈,替你许了一个愿,希望你 wherever you are, be safe.”
“陈奕恒,我今天在漠河看到极光了,你说过想和我一起看,我替你看了,绿色的,像你眼睛。”
他走了一年零四个月,拍了三千多张照片,写满了一本本笔记本。
然后他回了南城。
他把相机和笔记本打包,寄给了一个陌生的地址——是陈奕恒曾经写给他的,他老家的地址,但从未带他回去过。
他写道:
“陈奕恒,我不找了。我累了。我把你还给世界,也把我自已还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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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林子烨开始正常生活。
他剪了头发,找了工作,在一家书店做店员。每天整理书架,给客人推荐书,下班去菜市场买菜,回家做饭。周末去健身房,偶尔和朋友看电影。
他不再提陈奕恒的名字。
只是有时候,路过天桥,他会停下来,点一支烟,不抽,只是看着火车过去。
他以为自己已经好了。
直到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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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是四月,南城下了一场暴雨。
林子烨下班,没打伞,从书店跑回家,浑身湿透。刚进楼道,就看见一个人蹲在他家门口,头埋在膝盖里,身边一个旧行李箱。
那人抬头。
是陈奕恒。
他瘦了,黑了,眼角多了细纹,可还是那双眼睛,像月亮掉进水里。
林子烨站在原地,手里塑料袋掉在地上,西红柿滚了一地。
陈奕恒站起来,声音沙哑:“子烨,我回来了。”
林子烨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鬼。
陈奕恒往前走了一步,说:“我可以解释。”
林子烨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解释什么?解释你为什么不告而别?解释你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消失?解释你为什么……”
他哽住了,眼泪掉下来,毫无预兆。
陈奕恒伸手想抱他,林子烨后退一步,摇头。
“你知道吗,”林子烨说,“我找了你多久?我走遍了半个中国,我写了三千张照片,我每天都在想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我不是不要你。”陈奕恒声音发抖,“是我妈……她病了,癌,晚期。她不想让我告诉你,她说‘你别拖累人家’。我……我怕你恨我,我怕你看着我一点点被拖垮……”
“所以我就活该被扔下?”林子烨吼出来,“你凭什么替我决定?你凭什么认为我扛不住?你凭什么……”
他蹲下去,哭得像个孩子。
陈奕恒也蹲下来,轻轻抱住他,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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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不是立刻,不是原谅,而是慢慢地,像重新拼一面碎掉的镜子。
林子烨带陈奕恒去看他贴满照片的房间,一页页翻他写的日记,一张一张看他拍的照片。
陈奕恒哭到崩溃。
他们去了天桥,重新走了一遍曾经走过的路。林子烨说:“我那时候每天都来这儿,想着你会不会突然出现,像电影里那样。”
陈奕恒握住他的手,说:“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林子烨没说话,只是把头靠在他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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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后来,陈奕恒开了一家小照相馆,名字叫“回来”。
门口挂一块木牌,写着:
> “你走之后,我把自己活成了你的影子。现在你回来了,我终于可以做回自己了。”
林子烨在书店升了职,成了店长。他们一起住在老城区的公寓,阳台种满绿植,猫叫“豆浆”,是陈奕恒捡的。
他们不再提过去,但也没忘记。
有时候晚上,林子烨会突然惊醒,伸手去摸旁边,摸到陈奕恒的温度,才又安心睡下。
林子烨会在梦里喊“奕恒,别走”,陈奕恒就抱住他,说:“我不走,这次真的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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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又是一年九月三十。
图书馆二楼,靠窗的位置。
林子烨坐在那儿,手里拿着一本书,是《月光落在左手上》。
陈奕恒走过来,坐下,把一杯豆浆推给他,说:“你住得远,先喝。”
林子烨笑了一下,说:“这次你别跑了。”
陈奕恒摇头:“不跑了,跑不动了。”
窗外,银杏叶开始黄了,像一封封终于寄出的信。
林子烨伸手,握住陈奕恒的手指,轻声说:
“欢迎回来,我的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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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