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范围被限制在卧室和餐厅,如同被折断了探索的翅膀。神代樱站在房间唯一的窗户前,望着窗外被高墙和浓雾封锁的、永远显得阴沉的庭院,心中一片沉寂。
怜司的“规则”像无形的牢笼,将她紧紧束缚。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如果她继续“不安分”,等待她的可能是更彻底的禁锢,甚至是被强制“休眠”之类的可怕手段。
她不能坐以待毙,但贸然挑战怜司定下的规矩显然不明智。她需要耐心,需要等待,需要在有限的空間里,寻找新的突破口。
晚餐时间成了她唯一能“观察”和“被观察”的场合。气氛依旧压抑,绫人依旧缺席,怜司面无表情,礼人笑容玩味,奏人神游天外,修……依旧常常不见踪影。
而逆卷昴,则显得比以往更加焦躁和……痛苦。
他几乎不碰食物,只是像一尊随时会爆发的火山雕像般坐在那里,猩红的眸子低垂着,周身弥漫着一种近乎实质的负面能量。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节奏混乱,仿佛在压抑着某种即将破体而出的狂躁。偶尔抬起头,目光扫过神代樱时,那里面不再是单纯的憎恶,而是混合了更复杂的东西——一种挣扎,一种渴望,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自我厌弃的痛苦。
神代樱能感觉到,昴的状态非常不对劲。他似乎正在某种极限上挣扎,而她身上那无法掩盖的香甜气息,无疑是加剧这种痛苦的催化剂。
这天晚餐后,神代樱按照“规定”返回房间。在经过一条连接主宅与偏翼的、光线尤其昏暗的短廊时,她听到了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
她停下脚步,警惕地望向前方拐角处的阴影。
是逆卷昴。
他蜷缩在角落里,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火红的头发凌乱不堪,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没有发现她的到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那呜咽声破碎而绝望,与他平日里暴躁易怒的形象判若两人。
神代樱站在原地,进退两难。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离开,昴现在的状态极其危险。但看着他这副脆弱而无助的样子,一种莫名的情绪攫住了她——那不是同情,而是一种……仿佛看到同类在深渊边缘挣扎的悸动。
她想起了修的话:“在这座宅子里……顺从,难道就不是死路了吗?”
也想起了自己那破釜沉舟的决心。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没有离开,也没有靠近,只是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轻声唤道:“昴……君?”
角落里的颤抖骤然停止。
逆卷昴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眸子在黑暗中亮得骇人,充满了被窥见狼狈的惊怒和警惕。“谁?!滚开!”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浓的鼻音。
“是我,神代樱。”她没有退缩,依旧站在原地,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你……还好吗?”
“好?”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发出一声短促而扭曲的嗤笑,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身体的脱力而踉跄了一下,重新靠回墙壁,“你看我像很好的样子吗?!都是因为你……全都是因为你!”
他又将怒火引向了她,但这怒火听起来是如此的无力,更像是一种绝望的宣泄。
神代樱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不是因为我的血吗?”
昴愣住了,猩红的眸子直直地看向她,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
“你的痛苦,是因为无法抗拒我的血,对吧?”神代樱继续平静地说道,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它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你,唤醒你最原始的欲望,让你厌恶这样的自己,却又无法摆脱。”
她的话语,精准地描述出了昴内心正在经历的煎熬。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任何言语在这样赤裸的真相面前都显得苍白。
“你……懂什么……”最终,他只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近乎呜咽的颤抖。
“我是不懂你们吸血鬼的感受。”神代樱向前缓缓走了一小步,依旧谨慎地保持着距离,紫眸在昏暗中静静地注视着他,“但我知道被欲望和本能支配的痛苦。我知道身不由己的感觉。”
她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穿透了昴周身的狂躁和痛苦,轻轻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也是最脆弱的部分。
昴怔怔地看着她,看着这个他一直以来视为灾祸源头、恨不得将其撕碎的女人。此刻,在她那双平静的紫眸中,他看不到恐惧,看不到嘲讽,也看不到虚伪的同情,只有一种……仿佛能理解他痛苦的、沉静的共鸣。
这种眼神,比任何东西都更能瓦解他的心防。
他猛地别过头去,不再看她,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走开……趁我还能控制住……自己……”
这是警告,但不再是充满戾气的驱逐,更像是一种……恳求。
神代樱明白了。她看着昴用力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的拳头,看着他微微颤抖的、紧绷的脊背,心中了然。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安静地离开了这条短廊。
在她离开后,逆卷昴才缓缓地、脱力般地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黑暗中,只剩下他压抑而沉重的呼吸声。
那个女人的话语,和她最后那个平静的眼神,如同投入他混乱心湖的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暂时驱散了一些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对鲜血的疯狂渴望。
带来了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陌生的……安宁。
虽然短暂,却真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