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镇的风刮了一夜,楚明漪攥着那张纸坐在客栈窗前,直到晨光染亮窗棂,指尖才终于松开——纸上“镜湖竹屋”四个字被反复摩挲,边角已泛了毛。他将纸折好塞进衣襟,与那枚铜钱贴在一起,起身收拾行囊时,眼神已没了昨日的慌乱,多了几分笃定。
他没听裴鹤洲的话回江南,而是找客栈老板买了件耐磨的粗布短打,又备了足够的干粮和水,打算往漠北深处走。可漠北黄沙无边,玄衣人的踪迹像被风沙埋了般,他走了三日,除了偶尔遇见赶路的商队,连半个玄衣人的影子都没见着。
第四日午后,他正靠在一块巨石后歇脚,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他立马躲到巨石另一侧,透过石缝望去——竟是那日在茶寮见过的灰衣人,正领着两个穿官服的人往这边走,嘴里还说着什么“裴首领的踪迹”“楚明漪那小子”。
楚明漪心头一紧,屏住呼吸听着。原来灰衣人是朝廷的眼线,那日在茶寮见了他,便一直暗中跟着,想通过他找到裴鹤洲。他攥紧腰间的匕首,刚想悄悄绕开,却听见灰衣人突然道:“方才看见前面有脚印,定是那小子留下的,咱们快追!”
脚步声越来越近,楚明漪不敢耽搁,转身往旁边的沙丘后跑。可漠北的沙子松软,他跑了没几步就脚下一滑,重重摔在沙地上。不等他爬起来,灰衣人的手已抓住了他的后领:“小子,跑啊!你倒是接着跑!”
“你们想干什么?”楚明漪挣扎着回头,眼底满是警惕。
穿官服的人冷笑一声,踢了踢他的腿:“不干什么,就是想请你去‘做客’,等裴鹤洲来救你。毕竟……你可是他心尖上的人,不是吗?”
楚明漪心头一震——他们竟知道自己和裴鹤洲的关系。他刚要开口反驳,就被灰衣人用布堵住了嘴,反手绑住了手腕,拽着往沙丘另一边走。
不知走了多久,他被带到一处废弃的驿站。驿站里守着十几个官差,院中央还绑着两个玄衣人,身上满是伤痕。楚明漪一眼就认出,那是前日在破庙外,跟在裴鹤洲身边的人。
“把他绑到柱子上,看好了。”穿官服的人吩咐道,随后走到那两个玄衣人面前,一脚踹在其中一人胸口,“说!裴鹤洲在哪?前朝的兵符藏在哪?”
玄衣人吐了口血,冷笑:“休想!我们首领说了,就算拼了这条命,也绝不会让你们拿到兵符!”
穿官服的人脸色一沉,拔出腰间的刀,刚要往下砍,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裴鹤洲骑着黑马,身后跟着十几个玄衣人,手里拿着长刀,眼神凌厉如霜。
“裴鹤洲!你果然来了!”穿官服的人笑着,一把将刀架在楚明漪脖子上,“你要是敢过来,我就杀了他!”
裴鹤洲的马猛地停下,目光落在楚明漪身上时,瞳孔骤然收缩。楚明漪看着他,眼底满是焦急,却被布堵住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放了他。”裴鹤洲的声音冰冷,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发抖,“你要找的是我,跟他无关。”
“放了他可以。”穿官服的人挑眉,“你把兵符交出来,再束手就擒,我就放你们走。”
裴鹤洲沉默了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青铜兵符,扔到地上:“兵符给你,放了他。”
穿官服的人弯腰捡起兵符,确认是真的后,却突然笑了:“裴鹤洲,你当我傻吗?放了他,我还怎么拿捏你?”说着,他手中的刀又往楚明漪脖子上压了压,划出一道血痕。
“你敢!”裴鹤洲猛地翻身下马,伸手就要拔刀,却被身后的白衫人拦住。
“首领,不可!他们人多,我们不能硬拼!”白衫人低声道。
裴鹤洲咬着牙,目光死死盯着穿官服的人,眼底满是杀意。楚明漪看着他,突然用力挣了挣绑在手腕上的绳子——他记得,刚才被拽进来时,手腕蹭到了柱子上的铁钉,绳子已经松了些。
趁众人注意力都在裴鹤洲身上,楚明漪悄悄用手腕蹭着铁钉,一下、两下……绳子终于断了。他猛地转身,一把夺过穿官服的人手中的刀,反手架在他脖子上,声音因长时间被堵着嘴而有些沙哑:“放了他们,不然我杀了他!”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裴鹤洲。穿官服的人更是吓得浑身发抖:“你……你别乱来!”
“放了他们!”楚明漪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刀划破了穿官服人的皮肤,渗出鲜血。
穿官服的人没办法,只能挥手:“放……放了他们!”
官差们犹豫着解开了那两个玄衣人的绳子。裴鹤洲趁机带着玄衣人冲了过来,将官差们团团围住。白衫人快步走到楚明漪身边,帮他解开了绑在脚上的绳子。
“你怎么会来这里?”裴鹤洲走到楚明漪面前,伸手想碰他脖子上的伤口,却又停在了半空中。
楚明漪看着他,眼眶一红:“我来问你,你说的‘风沙落定’,到底要等多久?”
裴鹤洲的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更密集的马蹄声。白衫人脸色一变:“不好!是朝廷的援军!首领,我们快走!”
裴鹤洲不再犹豫,一把拉住楚明漪的手,将他拽到马背上,翻身上马,紧紧抱住他:“抓紧我!”
黑马嘶鸣一声,朝着院外奔去。楚明漪靠在裴鹤洲怀里,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和急促的心跳,终于忍不住问道:“裴鹤洲,你到底是谁?前朝镇北侯,是不是你父亲?”
裴鹤洲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低声道:“是。当年我父亲被诬陷通敌,满门抄斩,我被旧部救下,才活了下来。这次召集旧部,是为了找朝廷要个说法,还我父亲清白。”
楚明漪的心猛地一沉,原来他背负了这么多。他回头望了一眼,驿站已被远远甩在身后,风沙依旧呼啸,可他知道,这一次,他不会再让裴鹤洲一个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