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志鑫……
我的声音黏在喉咙深处,像被厚重水汽浸泡至软的棉线,细弱、缠绕,几乎消散在彼此紧密相贴的方寸之间。
当我的脸彻底埋入他颈窝的那一刻,那熟悉的、带着冷冽雪松与一丝隐秘烟草气息的味道,混合着他肌肤温热的体温,如同潮汐般将我彻底淹没。
我像真正的溺水者终于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环在他腰后的手臂骤然收得更紧,指尖不受控制地深深掐进他背后挺括的西装面料——
那是上好的精纺羊毛,质地顺滑,此刻却被我用力攥出几道凌乱而深刻的褶皱,仿佛拼尽全力,想要透过这层文明的屏障,去抓住一些能让我灵魂安定的、独属于“朱志鑫”的、坚实不移的实感。
瑞吉“我想睡了,好困。”
这并非撒娇,亦非精心设计的伪装,而是从疲惫不堪的骨头缝里,一点点渗出来的、最真实的渴望。被张极“圈养”的这段时日,我的身体与生物钟早已被他用那份无微不至的“关怀”打磨成形,刻上了规律的印记:
每晚十点半,会有一杯温度恰好的牛奶被递到手中;
床头的落地灯永远被调节在最柔和的、绝不会刺眼的暖光档位;
而张极的手掌,总会带着一种近乎程式化的耐心,轻轻覆在我的后背上,用一成不变的、刻意放缓的节奏拍抚着,如同在安抚一个极易惊醒的婴孩。
可今夜,我一点也不想回到那栋装修奢华、却每一寸空气都让我心冷如冰窖的别墅;不想面对张极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眼底深处却翻涌着偏执占有欲的眼睛;更不想躺在那张铺着昂贵真丝床单、象征着“家”的大床上,睁着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感受那份被精致包装起来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我只想留在真正爱的人身边,亲手摘下脸上那副名为“张极未婚妻”的沉重面具,卸下心里层层叠叠、几乎要与血肉长在一起的防备,像一个终于可以放下所有行囊的、疲惫已极的旅人,纯粹而踏实地睡上一觉。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内心山呼海啸般的疲惫。当他低头看我时,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发顶,那眼神柔软得像初春时节,第一缕阳光照耀下,正在悄然融化的新雪,带着无声的包容与怜惜。
朱志鑫“困了就睡,我陪着你。”
他的声音平稳,没有太多起伏,却奇异地蕴含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深沉的力量。
没有多余的追问,没有急切的、想要索取更多的拥抱,他只是伸出手,宽厚的掌心稳稳地贴合在我的后背,隔着丝绒长裙薄薄的布料,开始轻轻拍抚——
那节奏比张极的更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如同深山幽谷中,沿着石缝缓缓流淌的溪水,一下,又一下,精准地落在我的心跳间隙,仿佛在无声地抚平那些因长期紧绷而蜷缩的脉络。
我顺从地闭上眼睛,全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刻被瞬间抽空,整个人软软地、完全信赖地靠在他坚实温热的胸膛上。
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他心脏搏动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咚、咚、咚”,
沉稳,有力,不像张极那样总是带着刻意放缓、计算好的温柔,而是充满了属于朱志鑫本身的、原始而笃定的生命力。这声音像一首与生俱来的、最有效的催眠曲,渐渐熨帖着我心底所有不安的褶皱与波澜。
这一刻,我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短暂的安宁里,什么都不愿去想——
不去想两周后那场注定轰动全城的婚礼,烫金的请柬上,我的名字将如何与张极的名字紧紧并列;
不去想远在欧洲出差的张极,几分钟前发来的信息里,还提及要为我带回某款限量版香水的、看似深情的许诺;
不去想左航此刻是否还守在医院,陪伴着他那刚经历了一场“意外”手术的哥哥,打电话时声音里那份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沙哑;
更不去想,我与朱志鑫之间这段不见天日、在家族世仇的阴影下艰难滋生的感情,未来究竟会驶向怎样不可预测、或许足以将我们共同吞噬的惊涛骇浪。
我只知道,紧靠在他胸口的这一瞬,我感到了久违的、彻骨的安心。
安心到愿意暂时卸下所有盔甲,将那些沉重的、无法独自承担的不安,全数交托给他。
朱志鑫能搞定一切。
这几乎是从我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见识到他在球场上那种睥睨一切、掌控全局的气势时,就深深烙印在心底的、不容置疑的认知。
他是朱家铁定的继承人,自幼被当作掌舵者培养,去年甫一接手家族企业核心事务,便以一系列雷霆万钧的手段,迅速扫清了内部所有盘根错节的反对势力,成为了商场上人人既敬且畏的、名副其实的“太子爷”。
他有能力,也有手腕,在半小时内抹去我们今晚所有相会的痕迹,就如同无人知晓市中心那间隐秘LOFT里的抵死缠绵,无人记得江边那两次在绝望与爱欲中失控的紧紧相拥,更无人能窥见我们藏在心底数年、在无数个日夜中反复咀嚼却不敢对任何人言说的、沉重而炽热的心事。
他忽然极轻地低下头,高挺的鼻尖轻轻蹭过我挽起的发丝。
我能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甜腻的栀子花香,那是张极上周刚让人送来的、他亲自“挑选”的洗发水味道,甜得过于刻意,是他所“喜欢”的、被精心安排的气息,却早已不是朱志鑫记忆中熟悉的、属于我本真的、带着清冽果香的味道。
他的眉头在阴影里几不可察地蹙紧了一瞬,眸底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阴郁与不悦,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取而代之的,是他环抱着我的手臂收得更紧,
以一种近乎霸道的姿态,将我完完全全、密不透风地圈禁在他的怀抱领地之内,
仿佛执意要用他自身清冽的雪松气息和滚烫的体温,
将那股令他厌恶的、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栀子花香,
从我的发丝间,从我的肌肤上,彻底地覆盖、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