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九月的傍晚，夕阳把校门口那棵老杨梅树染得满树暖橘，细碎的光斑落在杨博文的白衬衫上，像撒了把揉碎的星光。他刚从家里往学校走，手里拎着外婆一早熬好的杨梅酱——玻璃罐沉得坠手，罐口沾着圈暗红的酱渍，连指尖都裹着股甜丝丝的果香。

校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混着争执声就撞进耳朵。人群围在不远处的巷口，隐约能看到有人推搡的影子。杨博文本就不爱凑热闹，课余要么学习，要么帮外婆打理小院里的杨梅树，“冲突”俩字向来和他沾不上边。可那声带着倔强的怒吼，却硬生生拽住了他的脚步。

“凭什么动他东西？”

是左奇函。

杨博文挤开围观的人，视线里，撞进一幕对峙的画面，左奇函把个瘦小的男生护在身后，对面站着两个染黄毛的校外混混，地上散着几本被踩得皱巴巴的练习册，页角还沾着泥。左奇函的校服外套扯得歪歪斜斜，领口蹭了灰，嘴角破了点皮渗着血，却依旧梗着脖子，眼神里带戾气，像炸毛的刺猬，一身尖刺全竖，透着股硬气，：“要找事冲我来，欺负低年级的算什么本事？”混混骂骂咧咧地扑上来，左奇函没躲，攥着拳头就迎上去。杨博文下意识攥紧手里的玻璃罐，冰凉的罐身贴着掌心——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看左奇函，从前听来的“逃课打架”全是假影，哪有半分传闻里的混不吝？分明是拳头都在发颤，却死死把人护在身后，连脊背都绷得发僵，那股硬撑着不肯退的执拗，偏偏让人挪不开眼。

混乱里，左奇函被猛地推倒在地，后脑勺“咚”一声撞在墙角，他疼得眉头拧成一团，却咬着牙没喊疼，手掌撑着冰凉的地面，指节泛白也要爬起来再冲。杨博文心口一紧，不知哪冒的勇气，突然跨上前一步，声音竟比自己预想中沉定：“别打了，我已经报警了。” 混混们动作顿了顿，对视间全是没处撒的不耐，嘴里碎碎念着“真够晦气的”，走前还故意踹了脚地上散着的练习册，几本本子滑出去老远，页角的泥渍蹭得一片狼藉，连字迹都糊了些。

混混们骂骂咧咧地走远，巷口的喧嚣终于被暮色吞没。

“杨博文…你”

杨博文愣了下，像是没料到左奇函会突然叫自己，睫毛轻颤了颤，：“你……认识我？”他撑着墙慢慢站直，校服外套上沾满了灰，衣角都皱得不成样，可是唯独他那一双眼睛亮得像惊人，就这样直勾勾盯着杨博文。杨博文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玻璃罐的边缘，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定了神：“嗯……听过你的名字。”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刚才…谢谢你。”

夕阳慢慢沉下去，老杨梅树的影子拉得老长。他却没立刻走，而是蹲下身，开始捡那些被混混踹远的练习册。动作看着粗鲁，手指碰到破破烂烂的页角时，却又下意识地收了力，像怕弄疼纸张似的。

杨博文也跟着蹲下来帮忙。昏黄的暮色里，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拽得又细又长。

偶尔指尖无意间碰在一起，都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练习册捡得差不多时，忽然把那罐杨梅酱往左奇函怀里塞：“喏，给你。”

左奇函捡练习册的动作顿住，抬头时眼神里还带着点没褪去的愣神，目光从杨博文递来的罐子移到他脸上，又飞快落回那罐杨梅酱上 ，这时杨博文注意到，左奇函刚才攥拳时太用力，指节被蹭破了皮，正往外渗着细小的血珠。忙从校服口袋里摸出包创可贴——是早上出门时外婆硬塞进他口袋的。他把创可贴递过去，指尖不小心擦过左奇函渗着血珠的指节，两人都僵了一下。

“你手……”杨博文的声音很轻。

左奇函盯着那包创可贴，又看看杨博文，眼神复杂得像揉碎的晚霞。他没接，只是把杨梅酱又往自己怀里拢了拢，瓮声瓮气：“不用，这点小伤。”

“这个甜，”杨博文指了指罐子，“我外婆做的，吃点甜的，伤口能好得快些。”

左奇函没再推拒，抱着罐子的手指蜷了蜷，指甲掐得玻璃罐壁泛起白痕。他抬眼，路灯的光落在他睫毛上，像裹了层薄纱似的朦胧。：“……谢了。”

杨博文手心里还残留着刚才递罐子时沾上的甜香，晚风一吹，那点香气就直往鼻子里钻。他往后退了小半步，校服衣角被风掀得轻轻晃了晃。“呃…我还有事，先走了，今天…算我欠你的。”

夕阳彻底沉入楼群后，巷口只剩路灯昏黄的光。玻璃罐在他怀里一晃一晃，罐中的果酱，随着动作轻轻晃出红影。心里那点说不清的感觉像藤蔓疯长，他望着那背影，“左奇函他…到底是个怎么的人？”